人被郁離帶回了大理寺,因為這件事他還并未報告給他的直屬上級張大人,所以他沒把這人和這件事的涉事罪臣們關在一起,而是關在了一間偏僻無人的牢獄中。
郁離拿着卷宗,淡然自若地來到那人面前,伸出袖子地将椅子上的灰拂去之後才慢條斯理地坐下。随後便掀開卷宗,一頁一頁地翻弄,整個過程中沒往那犯人身上看一眼。
“從名字開始,把你做過的事,一件件交代清楚。”
“交代啥?邱副教主不都告訴你了嗎,我看見他跟你說話了。”
那李勇兩隻手被鐵鍊鎖着,但整個人卻一副散漫的樣子,坐在監牢角落靠着牆根,手還不安分的一會撓撓脖子一會抓抓胳膊。不像是犯人,倒像是街邊閑散的乞丐。
有意思。
邱陽确實跟他講了這人自己交代的罪行,說名叫李勇的這人,昧下了教裡的一些香油錢拿去給涉事的秀才,讓他去拿錢買官。
“是嗎?那你是承認自己盜竊八百兩用以資助常秀才賄賂買官?”
李勇一聽這話,立刻一個轱辘從地上站起來,仿佛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啥?八百兩?!你放屁!”
郁離氣定神閑,坐在凳子上連笑容的弧度都沒有變化一點。他用手指撥弄着卷宗的紙張,随即抽中一張拿出來兩指夾住,晃了晃。
“本官辦事從來隻看證據,你看看這卷宗上的記錄,難不成是死了的王秀才在放屁?”
李勇根本沒往前湊過去看卷宗上的内容,他不識字。況且吩咐他的人說了,他偷了二百兩,偷二百兩不算什麼大罪,頂多就是打一頓闆子就給放了。所以他不可能承認二百兩以外的,多了這六百兩,罪名會不會加重可不好說。
“我隻承認拿了二百兩,你個狗官,别什麼屎盆子都往我頭上扣!我告訴你,你要是說八百兩,那我死也不認!”
李勇大聲嚷嚷着,底氣很足,他跟邱陽交代的也是二百兩,這狗官說什麼八百兩分明就是在誣陷他。指不定就是他自己貪得想栽他頭上,這種狗官他見多了。
郁離心裡嗤笑,面上卻沒顯出來。而是一本正經地低下頭,把手裡那張卷宗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遍,随後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哦,真是二百兩,是本官方才看錯了。”
那李勇一聽這話,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輕蔑地看着郁離,“個娘希皮的,眼睛瞎了還出來做官!”
他話音剛落,郁離臉色一變,眼皮微阖,嘴角向下,好似被李勇激怒的樣子。
用力地合上卷宗後,就直接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今日不審了。”
李勇見狀,嘲弄地笑了起來,嘴裡還罵罵咧咧的,覺得狗官慫了。
郁離回去之後,就吩咐獄卒不必在李勇那間牢房周圍看守,除了例行的送飯之外,一概不理會他,就那樣晾着。
貝珠那邊并不知道牢獄中發生的事。
送走邱陽後,她百無聊賴地在城裡閑晃。沒有用任何法術,隻是像普通凡人一樣,在路上走着。邊走邊看,京城很熱鬧,比她之前待過的任何地方都熱鬧。
但是看多了,也就那麼回事。做生意的商販,路邊乞讨的乞丐,馬車上懶散的貴族,無論在何處,都不乏這樣的場景。要說景色,亭台樓閣初看很新鮮,看久了就覺得很沒意思。要說山水,那是在海裡看不到的,可山水在還是人迹罕至處才更為好看。
說來說去,其實貝珠想的是,她想回海裡去了。
起初上岸,她是為了替貝珍報仇,可後來她明白了,貝珍回不來了,她的仇人也早就投胎轉世不知為何物了。後來她在人間待着,是為了讓更多的人不再買賣魚鮮河蚌,以實現凡人的願望來換取他們對河蚌的保護。
她想的很簡單,即使未開靈智,凡人取用的海鮮河蚌也和她同為一族,保護族人是她理應完成的使命。可在凡間待得越久,她就越發覺得自己從前想的太簡單。凡人食用魚鮮,就像她會吃海草蔬菜一樣。作為蚌精,她有指責凡人殺蚌取珠的資格,但作為海草的天敵,她又沒有立場指責隻是和自己做了類似事情的凡人。
所以久而久之,她越想不通就越什麼都不想做,恰好邱陽也給了她這個機會,他說天蚌教已經發展成熟,不需要她再多出面了。
之後她就遊山玩水,去飽覽世間風景,也是在逃避那些她想不通該怎麼解決的事。
答應邱陽進京作為教主露面,是她仍然覺得自己有責任要完成。如今親眼見證邱陽處理事情的效率後,她想離開的念頭,愈發強烈。
盡管邱陽盡心地教她凡人的處世法則,将她打扮的像個凡人女孩,她依然覺得,自己和此間格格不入。但她同樣覺得,沒必要改變凡人,也沒必要改變她自己,她回到海裡,凡人就在凡間,大家本就有屬于自己的歸處。
貝珠一邊在街上走着,一邊打算着何時跟邱陽提離開的事。
直到聽到一聲驚呼,才回過神來。
自己撞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