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珠也沒想到，邱陽一來就說出這樣一番話。驚訝的倒不是話中的指責之意，而是他說的話竟然跟郁離先前說其他人如何诋毀他誤解他的詞一模一樣，别無二緻。

所以聽完後，貝珠沒有回答邱陽，而是立刻回頭去看郁離。二人視線一相接，貝珠果然從他黯然的眼神中察覺到了他的情緒，他苦笑着地表情無一不在說“看吧，我說什麼來着”。

若說在此之前，貝珠還覺得郁離有點點矯情敏感，對别人的惡語太過在意。可現在，貝珠卻是沒話了，畢竟親眼目睹了郁離自己描述的場景，連她都覺得邱陽這番指責真是莫名其妙，讓人心情着實不太爽。

貝珠歎了口氣，湊近郁離，低聲安撫他道：“郁離，你别難過，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邱陽他是說錯話了，明天這個時間，我來這裡找你。我會幫你找出那個壞人，你放心。”

說完便對他點點頭，試圖用這樣堅定的表情來告訴郁離，自己絕對信任他。

果然郁離心情頓時緩和了不少，也回以淺笑，點了點頭，錯過身去準備離開。隻是離開前，他忽然轉頭，對着邱陽的方向，冷笑了一下。這個動作發生在一瞬間，本就背過身去的貝珠自然是看不到的。

而邱陽卻是分明地看到了，于是剛才貝珠二人之間的互動在他眼裡就變成了，在他問話之後沒有人回應他反而兩個人忽然耳語，似是在傾訴什麼秘密，然後二人依依不舍地分别。

邱陽認識貝珠也有三年了，還是頭一回看到這樣的事發生在貝珠身上。以前隻道她是妖怪天性，對人間愛恨從不在意，所以他自己也對這樣隻是默默守護着地屬下和主人的關系很滿意。可如今，有人跳出來打破了他的一切構想，讓他一直以來在腦中自洽的邏輯霎時崩塌。

出離憤怒，讓他大步跑到貝珠身邊，抓住她的手臂，壓抑着聲音道：“走。”

貝珠被他這樣一抓，有點愣神，不知道邱陽為何突然這樣。不過自己也确實和他有事要說，便沒有作聲，隻靜靜地施了一個寒冰訣讓身體某處變得如冰霜含鐵般，就在邱陽抓着的地方。

邱陽感覺手上忽然傳來一陣刺骨的寒意，生理上的反應讓他放開了手，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後擡起頭來，看到貝珠無知無覺地表情，他一陣怔忡，便落到了貝珠的後頭。

随後不知道想到什麼的樣子，抿了抿唇，跟了上去。

貝珠不知道邱陽那邊心裡是何等的兵荒馬亂，她隻是覺得邱陽今天情緒有點不對勁，他往常不會這樣抓着自己的，所以用了寒冰術讓他冷靜一下。

等二人上了馬車後，貝珠早已在心裡組織好語言，開口道：

“邱陽，是我對不住你。”

“大人，那個郁離不可信！”

兩個聲音同時在馬車狹小的空間内出現，說話的二人聽到對方說的都是一愣。

邱陽則是有些慌張，不懂貝珠為何要說對不住他。貝珠雖然不知道邱陽這總是對郁離莫名的敵意到底是從哪來的，不過也懶得計較了，隻是心下覺得郁離着實有些可憐。凡人間的敵意和指責有時候還真是既奇怪又突然。

“我先說。”貝珠覺得還是自己的事情比較急，于是率先開口，“邱陽，我确實對不住你。當時如果不是我突然的想法，也不會成立天蚌教，還連累你為此忙上忙下，操持教中大小事務。而我雖被你稱作教主，這些年卻沒怎麼盡過教主的責任。是我一意孤行，随意地便決定插手人間的事，我現在明白，這本身就不是對的。不過你放心，這次就由我來解決這件事。”

因為在腦中思忖了很久，所以貝珠說出口時顯得她異常的理智和冷靜，不似平時那般遊蕩人間的散漫模樣。不過貝珠自己倒是沒察覺出來，隻覺得不虧是自己思慮良久才說出的話，真是又妥當又有邏輯。

邱陽卻不知道貝珠那是組織很久才說出口的，隻覺得她今日格外陌生，說的話更是讓他的心如同墜入冰窖。所以他想也不想就直接問道：

“貝珠，你什麼意思？你是要解散天蚌教嗎？還是說，隻是你不想幹了？”

貝珠被他說的一愣，邱陽這些年口口聲聲說着上下有别，總是一口一個大人的稱呼她。剛開始她還糾正，讓他直呼自己的名字就好，他說不行，後來貝珠屈服了，又覺得大人這個稱呼着實難聽，讓他喊自己大王，他又說不行，怎麼這回倒是又叫上她的名字了。

不過貝珠最多隻是覺得有些奇怪，倒也沒察覺出邱陽話中的生氣和挑釁之意。

“嗯......我想的是兩個都做。你覺得解散好嗎？如果你覺得不是必須要解散的話，那就隻是我不幹了吧。”貝珠說完，又想起自己是帶着任務的，接着補充道：“我不是說現在呀，我已經答應郁離了，要把這件事查清楚。所以我們先去京城的教觀一趟。”

等了半天，沒等到邱陽的回話，貝珠看他坐在馬車的角落裡，被陰影覆蓋，看不清他是什麼表情。于是自己探出頭去對車夫吩咐了目的地。

貝珠猜想，邱陽估計是在思考要不要解散，所以悄悄在馬車上施了一道法訣，屏蔽了馬車外的聲音，留出一個安靜的空間以供邱陽可以不受幹擾的做決定。

對她來說做決定還是很簡單的，畢竟自己不是人，發現了自己試圖影響的人間的事是錯的，那就直截了當的更正錯誤就好。不過對邱陽來說還是很難的吧，畢竟是他一手建立了天蚌教，凡人壽數百年，最是重情，貝珠這些年也算知道了這個道理。因此她把選擇權交給邱陽，并且決定後續無論邱陽如何選擇，她都會在離開前全力相助他。

不過一直等到馬車停下，貝珠都沒等到邱陽開口，他就像化成了一尊石塑一般，一動不動，一言不發。貝珠看得有點驚奇，連忙伸出手在邱陽面前揮了揮。

還好，還好魂魄還在，眼睛還能跟着她的手挪動。是做出選擇對他來說太難了嗎？貝珠暗中思忖，于是決定先解決眼前的事。

“邱陽？邱陽！這樣吧，你慢慢想，不用着急。我們先把教裡的那個壞人找出來。”她開口沖着邱陽喊了喊，因為怕他還在發呆，把聲音都拔高了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