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女孩咬着酒杯裡不倫不類的吸管,見弗吉尼亞點的那杯接骨木花露還沒上。幹脆将自己剩的半杯喝光了,擡手舉起空杯和幾張紙鈔。
但除了不懷好意的竊笑和低語外,根本沒人搭理她們。
灰發男人收回視線,示意蒙頓格斯·弗萊奇把豬牙吊墜擱到攤開的手帕上,他可不願意偷盜成性的人碰自己。
“既然當初沒徹底施展驅逐咒,那就意味着你還想從他們身上撈好處,雖然不值錢——但誰會跟錢過不去呢?是嗎伊塞?”
酒吧老闆以為猜到了這位純血家主的心思,準備親自送杯‘賠罪酒’過去。
誰知才剛轉身,身後就是一句警告,“這間酒吧還能僥幸開到今天,靠的應該不是運氣吧——尤其,你認為還能出多少個和這塊地皮共存亡的巫師呢?現在可不是斯帕文就任的時候了。”
弗吉尼亞端起那杯液面漂浮着白色小花的飲品抿了一口,楓糖漿的甜蜜和檸檬汁的酸澀勾兌得恰到好處。
她感覺有點喜歡這裡了,雖然這裡的人大多奇裝異服。
不谙世事的姑娘警覺心低到吓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與危險擦肩。
而他們甚至不用擔任何責任,隻需要一個遺忘咒。
可憐的羔羊還在揚着甜笑,下垂的眼眶裡滿是稚嫩純良。還有絕不會在任何同齡的女巫身上出現的天真無辜。
可惜她是個麻瓜,也幸好她是個麻瓜。
弗吉尼亞必須得承認從那晚起,寬厚的背影就會時常光臨她的夢。
她沒辦法像身邊的女孩子那樣,跟母親分享心事。
她都能預想到傳統苛刻的教師會用什麼字眼訓斥自己,‘不守本分、自甘堕落’······
弗吉尼亞至今都不敢告訴父母,她曾被混混們圍堵在那條長滿水鐵杉的小徑上。
每每經過時都埋着腦袋快步離開,因為她潛意識裡清楚他們不會為她打抱不平。或許還會埋怨為什麼那幫人偏偏就盯上了自己。
全利茲那麼多好姑娘,怎麼就來招惹她?他們一定會這麼說的,弗吉尼亞确信。
所以她隻能告訴米塔,那個總愛帶她違反‘規則’的最好的朋友,“天呐,你該問他名字的!長外套、打領帶,還有圓禮帽,他或許是哪個老牌家族的繼承人——”
弗吉尼亞也這麼認為,以至于她看見準備購票的灰發男人時,還有種恍惚感。
他不該是出行馬車接送,怎麼也會‘随和親民’的坐地鐵呢?
果然嚴肅古闆的紳士嘗試了幾遍都無法出票,耳邊那些斥責的埋怨,讓弗吉尼亞做出了個堪稱大膽的舉動。
她按住了男人再次試錯的手腕,将自己的那份投了進去,“這下可以了,先生。”
弗吉尼亞取出票遞給他時,瞥了眼被機器屢次退回來的錢币,燦金色的硬币上刻了隻張牙舞爪的龍。
這大概是某個時期的古董吧,弗吉尼亞壓抑着嘴角的笑容。一個生活經驗為負值的人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她真的很想知道。
可對于他們所處的世界裡,她才是不正常的那一個。
教堂裡交握的雙手許下的誓言、那捧猶帶晨露的黃水仙的芳香、雙唇相抵時濕熱的溫度······
弗吉尼亞都能準确的複述出來,分毫不差。
可怎麼才過了一個月,一切都變了。
“小姐,你要是再繼續糾纏下去,我真的會通知警衛了。”
特納夫人不堪其擾,眼前的年輕姑娘已經連續騷擾了他們夫妻倆幾天。
不知道是受過什麼刺激,非得讓他們承認她是他們的女兒。
可上帝作證,結婚這麼多年他們一直沒能有個孩子。他們還為此感到遺憾過,但好在還有這麼多教過的學生們。
漸漸地,也就習慣了。
現在突然冒出來個女孩哭叫着認親,雖然她看着那張臉也有些莫名的親切,但這種事情總不能囫囵應下。
“媽媽,是我啊!您不能——别不認我,求您了!”年輕女人紅腫着眼框,慣常惹人憐惜的眼珠盈滿了水漬。
同樣發色的教授殘忍地轉身離開時,弗吉尼亞頓覺所有的力氣被抽走了。
弗吉尼亞以為她會癱倒在地上,但她沒有,她被造成悲劇的元兇牢牢地箍住手肘——她的新婚丈夫。
噩夢還遠遠沒有結束,她最好的朋友也将她遺忘了。
“搞搞清楚小姐,想也知道我們不是一路人······你太乖了,我可伺候不起!”
爽朗的姑娘,看着被素白裙子包裹得嚴絲合縫的弗吉尼亞不耐道。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啊,你得想起來!我拜托你米塔,好好想想!求求你!”
弗吉尼亞從沒想過她每次幫自己趕走那些讨厭的男生的招數,會用到自己身上。
她抓不住最好朋友的手腕,因為她厭惡的避開了,拎起皮衣快步走出了酒吧。
她甚至沒有回頭看過一眼,就好像弗吉尼亞身上有什麼難以忍受的傳染病似的。
感受到肩膀被人攬住,熟悉的體溫此刻卻讓她齒寒。
弗吉尼亞聽到丈夫再次重申這幾天解釋過的論調,“你不能再跟這些麻瓜有牽扯了,吉妮。你會有全新的生活,在這兒你并不快樂不是嗎?”
“可你沒跟我說······你該早告訴我的,你是個······”
“巫師,”灰發男人吐出的單詞讓弗吉尼亞不自覺的顫了顫,“巫師不該和麻瓜有任何牽扯,可你讓我無法抗拒,吉妮——我隻能如此。他們沒有受到任何傷害,這樣會讓他們更輕松,也會讓你更輕松。”
細弱的聲音還帶着哽咽,“那他們還會想起來嗎?我可以不見他們,你相信我,我能做到的——”
決絕的搖頭澆滅了最後的一點希望,弗吉尼亞說不出此時後悔和恐懼哪一種情緒更多:
她被從前的生活抛棄了,而她沒有選擇的權利。
她隻有他了,他說過會對她好,弗吉尼亞相信了。
她竟然相信了······
灼燒和疼痛每分每秒都在加劇,明明想尖叫出聲,弗吉尼亞卻還要顧忌着頻閃的快門,收斂起臉上忍痛的表情,強忍着做出快慰享受的神情。
她有一瞬間感覺自己像被活生生的撕裂成了兩半。精神和軀幹都在承受着折磨,可她不能崩潰,她還有艾拉。
唯一支撐她的艾拉,她不能讓女兒餓肚子。
這是讓人唾棄的卻也是最快的、能拿到錢的辦法。
而她最終還是沒有做到,清清白白的當個好姑娘。
他們會對她失望的吧,也許閱人無數的父母早就看透了她的本質。
他們拼命想把她拉回正途,最終還是被她自己毀了一切。
是她辜負了他們,她不配做他們的女兒。
既然她的道路已經黯淡無光,弗吉尼亞隻希望她的女兒能夠擁有開闊坦蕩的人生。
艾拉,媽媽的寶貝:
我能為你做得極其有限,把一直束縛在你身上的鐵鍊解開,放你去追尋屬于那個地方的自由。
不要再為我擔心了,你該去享受純粹的歡愉和陽光。
但如果累了,随時回來,媽媽永遠都在家裡等你。
無限愛意,弗吉尼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