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沉默下來,四周空氣驟然凝固,這會兒靳澤風手機鳴響起來,鈴聲是一首搖滾英文歌,他拿起屏幕閃爍的手機,起身出客廳。
徐淺稍稍松口氣,放下略燙手的咖啡杯。
“喂,二哥,什麼事?”剛才因徐淺回答敷衍,靳澤風感到不暢快,語氣上就沒客氣。
“小風,你在哪?”靳高衍言辭也冷得似冰。
“在哪?在你别墅裡。二哥你金屋藏嬌,我來瞧瞧未來嫂子不行嗎?”
“别亂講,尤其不要跟父母說。”靳高衍凝起眉頭。未來嫂子?徐淺?靳高衍沒想那麼遠,當下他隻是順從自己的心走,至于未來,誰知道?
視線落在電腦屏幕的視頻畫面,客廳裡,徐淺一人坐在寬大黑沙發上發呆;門口,靳澤風正單手插在牛仔褲褲兜裡與他通話。
靳澤風哂笑,“二哥,你的小貓很不乖呀。”
“怎麼?”
“他要逃走呢,你不知道嗎?這麼一隻普普通通的小貓,我二哥都馴服不了嗎?”靳澤風想把氣都撒在靳高衍身上。
“小風,不關你事。”靳高衍懶得争論。他怎麼不知道徐淺要離開,他家客廳和院落安裝了攝像頭,打自與徐淺通話後,他就沒忍住打開家裡所有監控,專門拿一台筆記本放辦公桌一側播放,處理文件的百忙之中擡眼就清楚家裡情況。
他這番舉動絕對反常,以前沒人可以打擾到他工作的。
“我不管了。”靳澤風挂斷電話,将手機塞進褲兜,反正二哥此前承諾已兌現,寶藍色最新款超跑正在到貨途中。
進屋後靳澤風徑直到一樓儲物間取走塗鴉的滑闆。
徐淺等候半晌未見靳澤風人影,起身行至别墅門口,握在掌心的手機震動,靳高衍發來信息:“待别墅,哪兒都别去,賀柏昆正到處找你。”
徐淺驚恐地凝視手機上兩行字,如若雷劈,賀柏昆,這名字于他而言同徐強一樣厭惡,見到就想避而遠之的。他腦子迷迷糊糊憶起禁閉室裡的回憶,隐隐鈍痛起來。
每日靠醫生注入的兩劑營養素維生,他瘦得快要虛脫,盡管如此,他們并未放過他,一次次給他注射大概類似催情的針劑迫使他的易感期來臨。平時,易感期約摸四十五天才來一次,過于頻繁的發作且無法滿足身體欲望,全憑自己耐受,這漫長過程如煉獄一次次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終于某日,他身體徹底崩潰,昏倒在床上。他們在他身上實施搶救措施,醒來時,他鼻孔裡插着氧氣管,左右手臂吊着吊瓶,他依稀聽見有人在他床邊低聲講話,“身體太虛弱,這周内盡量不要抽取……”“不行,我們進度不能拖延,繼續增加藥劑劑量。”“哦,看您安排……”
接下來的日子更是崩潰,他身體終日躺着無法動彈,大小便在床上利用專用容器解決,他活得絲毫沒有做人的尊嚴。每次他都是忍耐到極緻才按下按鈕,求人拿來容器,污穢氣息久久不散,沒人替他清理後續,忍受兩天之後,他的精神之弦臨近繃斷,他的世界是茫茫一片黑,他又想起死亡。
如果活得此般窩囊,倒不如了結自己,自己身體大概也無法承受太久。他拔掉吊針針頭,枯瘦手背上一條條青筋突起,青色針孔處冒出暗紅血液,他不在意。耗費極大力氣後,他從吊瓶活塞口拔下塑膠針管線,繞向自己纖細的脖子,一圈又一圈。
這樣的死亡方式,他思索許久。病室裡除監控儀器和病床,再無他物。身體綿軟得無法下床,他盯着那隻源源不斷往身體裡注入冰涼藥劑的吊針瓶幾乎一整天,換了一瓶又一瓶,那根細長透明的軟管如一根結實的繩索。
整個過程耗費他所有力氣。當細軟的管子纏住頸項,他收緊了拿在手中的頭尾線。這時候,門被推開,兩個醫生進來制止了他。他慘白的臉色呈現不正常的紫紅,喉嚨裡的空氣逐漸稀薄,呼吸發緊,他們迅速剪斷他脖子上的軟管,将他的兩隻手扣在床沿。他連手臂也無法動彈了。
就是死,也不自由嗎?他覺得沒有什麼比這種狀态更令人難以忍受了。他的精神臨近崩潰。他害怕自己失常,他知道禁閉室那片一定關着瘋子,夜晚,或許是吧,囚禁在那鬼地方根本不知白天或黑夜,有個女人在不停尖叫,尖利的聲音如刀劃破漫長的黑夜,令人膽寒,還有男人發瘋叫嚷的聲音。
他逼着自己想象一些美好的事情。他想到外婆,唯一值得他念想的人,其實外婆為了維系家中生計,多數時間都在地裡起早摸黑幹着農活,或者去給别人撿棉花、修花壇,做些手工編織活,幹辛苦的零工,真正關注他的時候很少。
他小時候常常覺得外婆不關心他,隻知道埋頭幹活,不管不問他的學習,和同學們關系是否融洽,有沒有受同學欺負。他要幫外婆幹活,外婆就趕他去學習,絮絮叨叨說,隻有學習才能改變你的命運,瞧村頭大黃的兒子,考上好大學有了份好工作一家子都好起來了。
小時候他不懂,長大些才明白外婆的苦心。
可是他對不起外婆,他的成績始終在中等徘徊。他對學校和那間教室有一種生理上的厭惡,他是窮,穿得寒碜,但這是他的錯嗎?憑什麼要被那些人羞辱!有一回,他穿着一雙半舊的棕色皮革保暖靴上學,寒冷的冬天他終于有了一雙屬于自己的保暖靴,那天的心情如枝頭歡叫的鳥兒一樣雀躍,他去學校,午間休息時,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徐淺,這不是我好朋友王大發的靴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