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客觀。
霧九冽在原地,像一尊雕塑,盯着他的腳腕許久未動。
随後,他嘴角浮起一抹笑,那笑容在他嘴邊擴散,越擴越大。
他擡起頭,看着沐泠風,眼中充滿了悲傷,好似蘊藏着世間所有的愛恨情仇,沐泠風不禁被那濃厚的情緒所吸引。
他的眼神如一汪幽潭,讓人望之不見底,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四周一下子靜了下來,花瓣簌簌飄落之聲遠去,他眼中的戒備也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空洞。
失去身體控制權的前一秒,沐泠風意識到了什麼,他的心瞬間瞬間沉了下去。
這就是魂術嗎?
絲毫不給人留有拒絕的餘地。
一黑一白的兩個人相互攙扶着,踏過腳底蜿蜒的血迹,走入了方才的寝宮之中。
相同的是,兩人身上都血迹斑斑,傷痕累累。
……
霧九冽跌跌撞撞的摸索到靈池邊,一改方才,他痛苦地咳出一口血,跌落在池邊,身體卻沒平衡住,一下子滑墜入池中,盡顯狼狽。
狼狽就狼狽吧,總之他整個身子都浸在了靈池當中,剛才胸前流血不止的傷口也漸漸凝結。
泛着淡藍色熒光的池水将他擁住,他也抱住了自己,緊靠着岩壁,可是不夠,不夠,心口疼地厲害,不管怎麼樣都喘不上氣。
誰來告訴他,他該怎麼辦?他到底該怎麼辦?!
他可以控制沐泠風幾周、幾個月,甚至上百年,可是如果他一直不原諒他,難道他要控制他一輩子嗎?
過了一會,才發覺他自己哭了。
他好似回到了數千年以前的妖界森林,那個可怕的、陰森的,永遠也無法戰勝走出的森林,重新成為了那隻赤裸的,柔弱至極的小妖。
沒有任何反擊的能力,沒有任何改變現狀的能力。
他被困在那裡了,那裡沒有沐泠風,隻有無盡的屠殺。
眼淚決堤。
*
與霧九冽相比,沐泠風這邊算是好上了許多,他被好好的安置在大床上,身上蓋着薄被。
隻是他細汗淋漓,雙眉緊擰,布滿細汗的手緊緊抓着薄被,顯然是身陷夢魇之中不願醒來。
意識漸漸回歸身體。
與之相随的,是從胸口傳來的隐隐刺痛,他怔怔地感受着這陌生的感覺,雖說在他的記憶中,從未為誰如此過,但他就是知道,他在心痛。
莫非真如他所言,他們從前是戀人?
可是……按他的記憶來看,明明那個人是他的仇人,他又怎麼會……?
雖說他很好奇,但他沒有讓自己深究下去,他相信自己的選擇,或許失去記憶對他來說才是正确的。
他睜開了眼,入眼所見是方才醒來看見的純白色天花闆。
他警惕地聽了聽四周,在确定沒有發現那人的蹤迹後放松了下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就是不想面對他。
隻是下一秒,他擡起的胳膊停在了半空之中。
嗯?
這是……
手铐。
這玩意兒他再熟悉不過了,在監天牢時他可沒少帶,就是不知道這幅用的是什麼材質,很輕,輕到他一開始都沒有發現。
他垂下眼睑沉默地盯着手上那副鐐铐,盯了半晌,也不知在想什麼。
随後他眼神漸漸回焦,撩開被子一看,果然,腳上同樣也有一副。
他不是第一次當囚犯,因而還算平靜,隻是這次……沒有刑具,沒有禁制,床頭甚至還放着一盤水果,這是讓他稍微有些驚訝的。
平靜地接受了當下的處境,他開始觀察四周,思索這該怎麼樣逃出去。
看來那人還是不想為難他的,鐐铐竟都沒有壓制法力的功效,不過他也沒有供壓制的法力就是了。
很精細的做工,最起碼他掙不開就是了。
門外傳來一陣哒哒哒的聲響,沐泠風擡頭看去,是一個紙人,不,應該說是一個機關人偶端着一杯水和一些吃食進來,他視線越過它手裡端着的東西,盯着那人偶,他總覺得這玩意有點眼熟,确實在想不起來。
那人偶将手中東西放下,就要轉身離去,卻被沐泠風眼疾手快的攔了下來。
“你主人呢?”
人偶自然是沒有辦法回答他的,它維持着機械地向前走的動作,擺動着雙腿。
沐泠風和他對峙了片刻,最終放棄了,轉而一手按着人偶,一手提起一旁的毛筆刷刷刷地寫了些東西,将那紙張塞進它端着的托盤之中,看着他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