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要新年了啊。”金美蘭出神地看着窗外再次飄灑的雪花,歎息道。
樸寒星順着她的眼光看過去,那扇窗外面是持續了好幾天的灰色天空,真是令人完全無法開懷的壓抑色彩。可是金美蘭最近卻一直看着那扇窗發呆。
“新年有什麼想吃的嗎?我帶來醫院給你。”她說。
金美蘭枯瘦的手慢慢蓋在樸寒星的手背上,問她:“你喜歡吃什麼啊?過去的那十幾年裡,我一心要把你塑造成我的女兒,從來沒有問過你的喜好。你不怨我吧?”
樸寒星的手指一顫,她這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說起這些來。那些塵封的記憶被從歲月的塵埃裡翻出來。那時候的金美蘭是怎麼拿着棍子氣急敗壞地教她說韓語,教她牢牢記住“她”的出身“她”的喜好。為什麼今天竟然問起了這種問題來了?
“我從來不問你的喜好,也從來不讓你表露你的内心,我一直把你當做我女兒的替身。你這麼多年一直配合我,很辛苦吧?”金美蘭今天完全沒有适可而止。
樸寒星:“怎麼突然說起這些來了?我現在不就是你的女兒嗎?”
金美蘭卻掐斷她的話:“對不起。”
樸寒星深吸一口氣:“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似乎想到了醫生讓她做好準備的話。歎息着反手蓋在她的手面上,說:“不會有事的,我會想到辦法的。”
“好。”金美蘭看着她笑了下,終究轉過頭去,沒有再說什麼。
樸寒星心裡充斥着快要爆炸的焦慮,她走到無人處,猛吸了幾口煙讓自己鎮定下來。掏出手機,卻發現自己沒有人可以聯系。昨天開始公司就開始放假了,那幾個早就回家了吧。
雪花覆沒在她的發絲之間,直到她也冰冷異常。
此時李道榮竟然打來電話。
“果川監獄裡有一名罪犯因為鬥毆腦死亡了,他以前簽過器官捐贈書,跟你母親适配。你要搶過來嗎?”他問。
“搶過來?”樸寒星皺眉。
李道榮:“對,搶過來。我想你應該不想知道搶的誰,你考慮一下吧,如果确定要,今天之内給我答複。因為如果你不需要,那顆腎髒明天就會移植到别人的身上。”
樸寒星:“每個人不是都有兩顆腎髒嗎?”
李道榮:“另外一顆想都不要想,已經被預定了。盡快給我回複。”
挂掉電話,樸寒星呼叫系統。“幫我查一下,那個犯人的兩顆腎髒去處。”
系統:“一顆已經在大榮船運會長的肚子裡了。”
樸寒星不忍:“現在?已經?”
系統:“移植手術剛剛結束。”
“呵呵。”樸寒星又問:“還有一顆呢。”
系統:“移植系統顯示的移植對象是果川醫院的樸京花。”
樸寒星沉默。
系統:“如果你要搶,就不要問她的狀況。我們都知道,沒有這顆腎髒,她很快就會死。”
樸寒星緊緊閉着嘴巴,無知無覺中來到金美蘭的病床前。
被暖氣一熏,原本隐藏在她身上的雪花立刻化作雨水。
金美蘭問:“快擦擦,你去哪裡了?”
樸寒星握住她的手道:“我要去一趟果川。”
“去那裡做什麼?”
樸寒星剪短地說了下腎髒的事情。“我去問問情況,明天就會回來。”站起身就要走。
“寒星啊。”金美蘭出人意料地拉住她:“寒星啊。”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你不要擔心。”樸寒星想要推開她的手,卻意外地沒有成功。
金美蘭緊緊拉住她,似乎要把她的樣子看到心裡。良久,才解脫似的說:“你做了我十幾年的好女兒,真的夠了。從今天開始你隻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了。”
樸寒星站在那裡,她似乎從來沒有懂過面前這個女人。曾經她是那麼徹底地想要控制她的一切,現在終于想要放手了嗎?
金美蘭松開了她:“永遠不要做違背你本心的事情,無論為誰,無論為什麼。這是我最後可以教你的。”
樸寒星最後看了她一眼,默默離開了。
趕到果川醫院,天已經黑下來了,外面的風特别冷。樸寒星瑟縮在大衣裡,幾乎要凍僵,看了眼比想象中要小的果川醫院。
樸寒星問系統:“病房号?”
系統:“你真是自找苦吃。”
樸寒星一步一步爬上樓梯,在那個病房門前停住。無時無刻不在死人的醫院,充斥着濃烈消毒水味的醫院,一向是樸寒星最讨厭的地方。
可是當她透過狹小的門玻璃找到那個床位,樸寒星卻看到了圍在病床前吃着飯說着話的一家人。這個醫院突然變得不那麼面目可憎了。丈夫,妻子,兒子,女兒,這個家庭似乎擁有一切。
她貪婪地看着他們,試圖找到一樣可以讓她理直氣壯讨厭的理由。可惜,并沒有。疲憊的父親努力支撐着,年幼的孩子沒有一點不耐煩聽着父母說話,病重在床的母親依舊滿眼溫柔。
他們在說什麼?樸寒星靜靜地想。可是她完全猜不到,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光。她甚至有那麼一秒鐘幻想自己是裡面那個小妹妹。她想要知道,正常的一家人會在吃飯的時候說些什麼。
系統:“我告訴過你,不要自讨苦吃。”
樸寒星難得沒有頂嘴,不知道看了多久,久到她的雙腳都已經僵硬。她才緩緩轉身。往哪裡走,她不知道。
又下雪了,真是讨厭啊!
她不知道走到了哪裡的一處公園,高高的位置可以俯瞰果川市的璀璨燈火。
靜谧的氛圍卻被身後的狗吠人亂打破了,樸寒星轉過頭,卻意外地看見抱着狗一臉尴尬的金源珍。
“你怎麼在這?”兩個人異口同聲。
愣住的兩人,互相看了對方好幾眼。金源珍接過話頭:“我,我還以為是出現幻覺了呢。寒星xi,你怎麼在這裡。”
樸寒星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隻好反問他:“你呢?你為什麼在這裡?”
金源珍:“我老家在這裡,好久沒來遛狗了,就帶它出來走走,沒想到走得遠了。”
“啊。”樸寒星其實什麼也沒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