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什麼?
樸寒星在去醫院的路上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直到她在停屍房冰冷的隔間裡看到金美蘭。
冷,刺骨的冷,幾乎要敲碎她骨髓的冷朝她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
她很難形容自己的感受,難過嗎?傷心嗎?要哭嗎?她下意識地咬緊牙關,腦子裡很亂很吵,各種回憶都在争先恐後從黑暗的冰河底浮出水面。
她看見了,小小的她在一個寒冷的東北的夜裡跑啊跑啊跑啊,因為她想活,因為她知道待在原來的那個家裡她是活不下去的。即便再乖再聽話再能幹活,也換不來一個好臉色。因為她不是他期待的兒子。
所以她跑啊跑啊,好像有人的腳步一直跟着她,她就藏啊躲啊,直到她進入一片墳地,那身後令人驚恐的腳步才停止。活人的腳步讓她恐懼,而死人的墓碑卻讓她安心。她蜷縮在那塊墓碑下。好冷,她想,或許那墳墓裡會暖和一點嗎?
就是在那裡吧,一座寫着韓文的墓碑下面,她遇見了金美蘭。金美蘭把她抱在懷裡,那個溫暖的懷抱,她還記得。那碗苦兮兮的藥湯,她也記得。
她們一起走過很多的路,從這裡逃到那裡,從那裡逃到這裡。在她小時候,金美蘭的孤僻、暴躁、冷暴力給她留下來了深刻的印象。但她卻沒想逃,為什麼呢,她為什麼從來沒想從她身邊逃走。即便她知道她隻是金美蘭的替代品。
是因為那個懷抱,還是因為那碗藥。她想不明白。
護士長不忍地看着一直站在那裡沉默地看着母親金美蘭的樸寒星,“寒星啊,你已經盡力了。再沒有哪個孩子能做得比你好了。”
樸寒星的人格被撕成兩片,一片讓她馬上傷心落淚配合演戲來維持她的好女兒形象,一片卻說金美蘭死了隻讓她覺得松了一口氣,沒必要去再利用金美蘭的死亡來裝點她的形象了。
她的腦子還在糾結,然而她的身體卻已經做出了反應。“為什麼會這麼突然,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我真的好後悔啊,我不該出國的,都是我的錯。”說完,一滴眼淚從她的臉頰落下,她微側的臉正好讓護士長看清了這滴眼淚。
果然,護士長一把将她摟進懷裡:“寒星啊,你這樣我們這些看着你的長輩們都會傷心的,沒有人比我們知道你付出了多少。隻是人各有命啊,有時候我們要學會放手。”
樸寒星皺着眉頭,她好像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一樣:“姨母……我現在該怎麼辦?我真的好害怕啊!”
護士長擦了把眼角,“沒關系的,我們醫院有專門對接的殡儀公司,我去給他們打電話。你等我一下。”說完就急匆匆地走出去了。
樸寒星看着她離開的身影,心裡發抖:系統,這是怎麼回事,你又控制我的身體了?
系統:沒有哦,剛剛是你自己的身體反應。我可什麼都沒有做。
樸寒星幾乎要站不住,她怎麼了,她在做什麼?
系統笑着對她說:你終于要變成合格的乙女了,我這麼多年的心血沒有白費。
樸寒星從腳底闆升起了寒氣,胃裡翻江倒海一樣的翻滾,她跌跌撞撞地逃出了停屍房,在洗手間不停地幹嘔,直到胃裡最後一口酸水都被吐了幹淨。她才擡起頭,從鏡子看到了一個,即便在如此狼狽的情況下,依舊我見猶憐楚楚動人的假人。
樸寒星摸了摸自己的臉,問鏡子:“你是誰啊?”
她一時竟呆住了,直到柳慧安找到了她,把她攙扶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下。柳慧安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說:“我已經跟公司請過假了,你什麼都不要操心。事情我會幫你去處理的。”
樸寒星沙啞着聲音:“謝謝你。”
柳慧安又問:“你餓不餓?我去給你買點東西吃吧?”她是知道的,樸寒星今天上午還在中國拍攝,根本不敢吃什麼。下午一落地就接到醫院電話,更是滴水未進。
樸寒星搖頭:“我沒什麼胃口。”她遲鈍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金源珍等着樸寒星的電話,左等也沒有,右等也沒有。短信也沒有人回,不會出什麼事了吧。這個念頭一出現,他就再也保持不了平靜。又等了一個小時,他終于忍不住了,偷偷溜去樓梯間給她打電話,沒人接。
那種不好的預感更重了,金源珍去練習室偷偷把林道英叫了出來。聽完他的話,林道英心裡怪怪的。“哥你自己怎麼不打?”
“我打了。”金源珍解釋:“但是沒人接。”
“怒那可能在工作啊。”林道英不想在他面前跟樸寒星聯系。
“沒有的事。”金源珍說:“她告訴我今天下午回國的,說是到了會給我電話。可現在都半夜了,不管是電話還是短信,一個回複都沒有,這很不正常。”
林道英掏出手機:“我試試看吧。”果然還是沒用。
兩人悻悻地回到練習室。金南茂問心神不甯的金源珍:“沒什麼事吧?”
金源珍搖搖頭,看着躺在地上的闵松月,把擔心塞回肚子裡。
沒過一會兒,林道英卻接到了樸寒星的電話。他興奮地對電話那頭說:“怒那,你到家了嗎?現在在忙嗎?”
金源珍一聽這個稱呼,立馬跑到忙内身邊側着耳朵聽電話。
電話那頭:“你好,我是寒星xi的助理,她的手機現在在我這裡,看到您剛剛打過電話來。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林道英一愣,在金源珍的示意下問:“怒那現在在忙嗎?她現在不方便接電話嗎?”
柳慧安:“不好意思,我們這裡有喪事要辦,寒星xi現在在忙,如果你有……”
“喪事?”林道英清脆的聲音回蕩在狹小的練習室裡。
金源珍立刻搶過電話,原本躺在地上的闵松月也一個挺身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