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聽到了。
燕錦铖原本跟燕蘭星笑嘻嘻的臉一下子收了回去,眼睛微眯,平白帶了些戾氣。
他反手一抓,那實木椅便不能在近分毫,比先前的力氣還要大,他擡眸,冷冷的盯着眼前人,
“你要當街殺人?”
還不待那人反應過來,侯府的小厮上前按住他,燕錦铖将手邊道椅子卸勁一推,推到旁邊去,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人看的時候讓人頭皮一緊,他冷冷吐出兩個字來。
“送官。”
說完,他沒在分給那人一點眼神,再轉身面對燕蘭星時,又是那張玩笑不恭的臉。
“晦氣,走,回家吃飯了。”
燕蘭星轉頭看着他,直到看的燕錦铖心虛,“怎麼了?”
她扭過頭去,看了他一眼,“你上次就是跟這些人打的?”
燕錦铖撇了撇嘴,“誰讓他們嘴碎了。”
“名聲而已,我又不在意。”
燕錦铖立即反駁道:“那不行,誰也不能說我妹。”
燕蘭星走着的步子一頓,覺得心裡發酸,緊接着又向前走去。
可是兩人心裡都明白。
靖北候府最不能要的就是好名聲了,他們家這棵樹太大了。
燕錦铖還有一年就及冠了,大哥跟他一般的年紀早就馳騁疆場成了小燕将軍,二哥當年墨筆一揮也是名揚天下。
後來朝中動蕩,當時太子出事,燕淵被緊急召入宮中,那日出來後,燕家的孩子就學會了蒙塵。
燕蘭星心裡覺得氣,狠狠踢了下石頭。
兩人最後還是沒回家,她三哥是閑的要命,但是身上到底還是挂着個閑職在金銮衛,以彰顯天家恩寵。
厚厚的雲漫了上來,原本豔陽的天被遮了個幹淨,地面上影子都淡了幾分。
“姑娘,咱們怎麼又拐回去了?”箐枝有些不解。
“走,去看看誰在傳我的閑話。”燕蘭星帶着遮面,去了最熱鬧的鋪子。
醒木一拍,原本人生鼎沸的茶樓一靜,空氣裡僅有茶水咕噜聲。
那說書人手高高揚起,又輕輕落到面中,最後捋了捋沒幾根的胡須。
“話說這四娘子可是官家女,那小醫仙跟玉然公子情投意合,奈何卻被那四娘子棒打鴛鴦。”
“她見二人情堅意合便起了歹毒的念頭,心裡醋海滔滔,一日暴雨連綿,那楊四娘将小醫仙綁在懸崖欲害之。”
“啪!”說書人口沫橫飛,神情激動。
“不料,那玉然公子突然趕到,就見二女同處崖邊,雨荒荒,氣茫茫,忽然驚雷乍響,隻見那腳下泥土一松,啪!”
“且聽我下回分說。”
底下的人正聽的起勁,嚷着讓那說書人講完,但那說書人捋了把胡子,就下去了。
他剛走到院子後頭,猛的聽見一個聲音,“你這話本子哪來的?”
一個少女站在假山後,手裡拿着的正是他講的書。
他眉梢一瞪,就要發火,但目光觸及那女子身上穿的羅錦綢緞的衣裳又熄了氣,低聲陪笑道:“都是謀生的玩意,若是姑娘瞧着有趣,便拿去吧。”
燕蘭星挑了挑眉毛,“不,我見書裡内容稀奇,更想知道是那位寫的,敢問這位老伯,你知道嗎?”
“這……”那說書老闆眼睛轉了轉,十分為難。
“箐枝。”
箐枝逃出來塊銀錠子,不情不願的遞過去。
那說書人眼睛一下子亮了,“哎,好說,這是前幾日一個丫頭送來的,還給了銀子。”
燕蘭星淡淡道:“那丫頭鼻子上是不是有個痣?”
說書人邊回憶邊指了指面中,“是有個痣,不過不是鼻頭,是在面頰。”
面頰上有個痣啊,沈蓉的貼身婢女臉上就有一個,原本的七分猜測變成了九分。
燕蘭星輕輕拍了下袖子,手裡的書本在她掌心一下下敲着,“知道我是誰嗎?”
那說書老頭,還沒從得到銀錠的喜悅中回過神來,面上一片迷茫。
“我叫燕蘭星,你說書講的什麼故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燕蘭星将遮面的面簾撥了回去,轉身離開,“這個故事我不喜歡,你自己換個講法吧。”
茶館裡的茶水早就失了熱氣,酷暑的天飲口涼茶是說不上的涼爽,衆人坐在大堂裡翹首以盼,等着那玉然公子救下小醫仙。
“啪!”又是一聲響。
那說書人下巴一仰,“隻見腳下泥土一松,玉然公子來到崖邊,二女同時伸手。一人扯住一隻衣袖。”
底下的人更是激動。
“我賭玉然公子會救小醫仙。”
“我也覺得是,誰不知道小醫仙才是他心上人。”
“最好把那四娘子摔下崖才解恨,誰讓她做了那麼多壞事。”
“就是,官家女又如何,拆人家姻緣,不得好死。”
說書人臉色發紅,面目猙獰,“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火石之間,那玉然公子仰天大笑,遂将二女推下懸崖,遂即掏鏡,深吻鏡中人!”
堂中靜了一瞬,緊接着底下人不幹了,拍桌而起,
“狗屁!你這講的什麼東西,老子的小醫仙呢!”
“還攬鏡自賞,玉然公子是不是有毛病!”
“啪!就這樣!”說書人據理力争,也不落下風。
茶樓大堂罵聲一片,亂極了。
空氣變得悶沉,雲層壓的很低,風從巷子裡趕過來撩起主仆二人的衣角,燕蘭星走在路上思索着什麼,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