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稚甯本是要向趙淮徽道謝的,但是周巧珍的事情現在是重中之重,需要第一時間解決。
于是周稚甯拿着庚貼先回了小院。
小院裡,周允德眼眶幹燥,下面綴着兩團明晃晃的烏青,很顯然是一夜沒睡。
在他身邊,楊氏低着頭,很顯然是被罵過了。本來的杏眼已經哭得紅腫了起來,發絲微亂,有些可憐。
周稚甯一看,就知道周允德大概已經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果然,周允德見她回來,霍然站起,問:“甯哥兒,把人追回來沒有?”
周稚甯把庚貼交過去:“好歹是趕上了。”
說着,周稚甯瞥了一眼周巧珍的房間。房門緊閉,十分安靜。估計周允德也如同周稚甯一樣,不願意周巧珍為這事傷心難過,幹脆瞞了下來。
他們這個家,對每一個子女都是珍重愛惜的。
周允德緊繃了一夜,如今驟然松了一口氣,整個人就有些支撐不住,身子晃了晃,重新跌回了椅子裡。
楊氏被他吓了一跳,連忙走過去替周允德順氣。
周允德拍着她的手,輕輕抽着氣,說:“這次若不是甯哥兒,你怎麼對得起珍姐兒?”
“我——”
淚水在楊氏眼眶中打轉:“珍姐兒這幾個都是從我肚子裡掉出來的肉,我就是死了,也不會幹一件害他們的事。可我苯,沒見識,又是個後宅婦人,幫不得甯哥兒什麼,就隻想竭力幫幫幾個姐兒,讓她們都嫁的風風光光的,未來一輩子也有個依靠。”
嫁個好人家,這在楊氏的認知裡,是對一個女子最好的祝福。
她确實沒有壞心,可也沒有腦子。
周允能給的婚事,能是那麼好答應的嗎?
周允德真的徹底對這位胞兄失望了,他對周稚甯道:“昨日我去找他請辭回西河村,他竟然苦留我再待數日。我以為他還念着最後一點兄弟情誼,可回來得知珍姐兒的事後,我才知道他打的是個什麼主意。甯哥兒——”
周允德的聲音沙啞:“都是為父沒用,沒權沒勢,還是個糊塗蟲,才叫你們一個個的被人家算計。”
說到這裡,他幾乎幾度哽噎。
周稚甯勉強笑了笑,安慰周允德道:“總歸現在已經把信追回來了,大伯父一時之間也無法再左右大姐的婚事。不過就是再待幾天,那就待吧。等過幾日縣試的成績出了,咱們再去請辭。”
話雖然說得輕巧,但周稚甯知道,現在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他們不過是攔截了周允能去報信的差人,但若周允能真要來硬的,隻需要對外放個口風,珍姐兒還是會和楊忠寶扯上關系。一旦破了個口子,珍姐兒就是不肯嫁,将來再議婚的時候,人們也會覺得她是個議婚不成的姐兒,平白損了清譽。
周稚甯吐出一口濁氣。
她想,她是時候要去見一見黃玉林了。
*
由于全家都一緻瞞着珍姐兒,周稚甯問她黃玉林住址的時候,珍姐兒還以為周稚甯終于騰出時間,預備着替她說合了,于是很高興地告訴了周稚甯地址。
周稚甯順着街道走過去,終于在一家布莊旁邊發現了一座不是很大的月老廟。
不過也許是出于地點原因,即使月老廟廟宇不大,但香火很盛,來來往往不少女客就進廟宇上香。而像周稚甯這類年紀輕輕的公子很是罕見,因此她一進入月老廟,就有不少視線落在她身上。
周稚甯也不在意,目光在四處打量了一圈,發現了一道人影。
那人穿着身淺藍色圓領儒士袍,頭戴儒巾,眉眼端正溫朗,鼻若懸膽,模樣看起來很是不錯。此時,他正坐在正殿外的門檻旁,手邊放着一隻竹筒,手裡還捏着一支竹簽,口中念念有詞,像是正在給人解簽。
不過讓周稚甯略微驚訝的是,那人竟然就是趙淮徽在七錄書齋外撞到的那名書生。
倒是巧了。
周稚甯心中一動,就走到那書生面前,笑吟吟地拱手行了一禮:“先生,小子想解一支簽。”
黃玉林看清面前人稚嫩的模樣,眉心不着痕迹地皺起,可來者是客,他還是客氣地說:“還請這位公子将簽文給在下一觀。”
“先生請聽,簽文乃是‘靈機漸漸顯分明,凡事且看子醜寅;雲開日出照天下,郎君即便見太平’。”周稚甯淡笑道:“先生何解?”
黃玉林稍一思索,便道:“公子抽中的是一支中平簽,寓意事物發展都有緣起。以往緣分未到,但如今緣分已然出現,美滿的姻緣即将到來。隻是抓不抓得住,還得看公子有沒有這份心。”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許是看周稚甯模樣清冷,周身氣息不似普通人,略微猶豫後,還是勸道:“公子勿怪在下多嘴,公子年歲尚小,前途通明暢達,并不需要着急姻緣之事。凡事應以讀書為正道,切莫荒廢青春。”
周稚甯故意将他上下一打量,唇邊挂起冷笑:“好無理的書生。你自己在這月老廟裡解簽嬉鬧,卻反覺我不務正道?”
黃玉林苦笑着搖搖頭:“在下隻是寄住在這廟中,偶爾幫廟祝解簽罷了。男子漢大丈夫,還是應以讀書為重。”
“這麼說,你這書生是打算一直苦讀,不欲娶妻咯?”周稚甯挑眉。
說到娶妻二字,黃玉林像是想到了誰,面色微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小幅度地搖搖頭,低聲說:“自、自然是要娶的。”
周稚甯見黃玉林這反應,心中為周巧珍松了一口氣,但她又擔心黃玉林裝的太好,又或者除卻周巧珍之外還另有心上人,于是佯裝嗤笑道:“你這書生不老實,嘴上說着讀書進取,心裡卻想着娘子。如此口不應心,怕是表面上一本正經,背地裡卻十分風流快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