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一句話落,黃玉林剛剛還溫和的神色驟然一變。他冷色道:“公子慎言!我黃玉林從不幹這種龌龊的勾當!”
這副模樣,與之前被趙淮徽無意侮辱之後一樣。
前一次加上這一次,周稚甯可以确信黃玉林并不是在僞裝,這個人是真的有骨氣和氣節。而是作風幹淨,講究孝悌,這對于周巧珍來說可以算是一個良配。
周稚甯不由神色微緩。
黃玉林卻開始對他冷言相對:“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已為公子解了簽,那公子就速速離去吧!”
“黃公子莫怪。”
既然已經打探清楚了,周稚甯也為自己過火的言行道歉:“在下周稚甯。甫一見面就如此刁難黃公子,實在是因為事态緊急,不得已而為之。”
周稚甯?姓周?
黃玉林一愣。
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面前眉眼漂亮清冷的小公子,用一種十分慎重的語氣對他說:“黃公子,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
一件關于如何在周允能眼皮子底下,風風光光娶走周巧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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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天,周稚甯無暇顧及其他,每日散了族學就鑽進房間裡,不知道在搗鼓些什麼。
沒有周稚甯的通知,黃玉林也不會自作主張,就依舊在月老廟裡替人解簽。
直到一天晚上,周稚甯終于找上門與他詳談。
二人點了一盞燈火,聊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周稚甯避着晨曦離開時,黃玉林也就拿了一封信去往了隔壁州府,尋了位信使,使了點銀子,于是就将一封蓋有“海城楊府”印章的書信,寄往了周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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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允能派出人後在家裡等了三天後,終于接到回信,高興不已。
信上說楊忠寶同意了這門婚事,但由于行程較遠,不便親自來迎。可為了表示對這件事的重視,楊忠寶會派個代表來接走新娘子,乘船沿河北上,到楊忠寶所暫居的海城再正式舉行大婚。
這種先迎接新娘,後成婚的事情并不罕見。
周允能沒有絲毫懷疑,轉身就讓人去接楊忠寶派來的代表。
黃玉林換上一身新裝,跟着周家庶子進周府的時候,身後已經起了一層粘膩膩的汗,藏在袖子裡的手微微顫抖。但他深吸一口氣,故作鎮定地放開架勢,一路昂首挺胸地穿過春色小庭院,到了周允能的大廳。
由于周稚甯在信中寫,楊忠寶希望這件事情隐秘一點進行,待成親完畢,再來敬周允能一杯媒人酒。
周允能沒有不允的,所以黃玉林進來的時候雖然有人瞧見了,可不知他是什麼身份,隻是因為陌生面孔多看一眼,随即就不在意地走開了。
在這多看一眼的人裡面就有周稚甯。
周稚甯站在抄手遊廊之上,遠遠地看着黃玉林充滿緊張感的背影,雙眼微眯。
與黃玉林的對話似乎又響在耳畔:
“你确定嗎?如果我們要冒充楊忠寶的迎親使,将來一日事發,按照大明的律法,也許我阿姐會沒事,但你一定會背上一個拐帶婦女的罪名。輕則收監,重則流放,就是一身的秀才功名也保不住。”
“可是甯弟你也說過,如果我不肯,等待她的将是一個暗無天日的未來。”黃玉林微微一笑,“更何況按照大明律法,将來某一日事發,也許我隻會被定一個無媒苟合。關鍵是,将來是誰審?如何審?”
若将來真到了不得不對簿公堂的時候,周允能還做着他那四品大官,黃玉林便是拐帶婦女。但若那是周稚甯已經成長到能與周允能兩相抗衡,那黃玉林的罪名就可以再斟酌斟酌了。
周稚甯面色鄭重,攏袖而拜:“阿姐從此就托付給兄長了。”
“簡齋,你還在發什麼愣?上學快要遲到了!今日可是牛老師的課!”
身邊忽然的一句将周稚甯從思緒之中拉了出來,她側眸一看,發現章長慶正看着她,面色有點急。
牛老師可是最為嚴厲的,就算是周府那些公子遲到了也得挨一頓掌心闆。更别提現在縣試結束了,牛老師肯定要提表現不佳的幾個。若還不好好表現,當了這出頭的栓子,怕是要被暴怒的牛老師直接砸爛!
周稚甯被他叫了一下,才将視線從黃玉林那邊收回來,輕聲道:“走吧。”
往日裡,無論什麼也影響不到周稚甯靜心溫習。但今日她靠在學堂裡面的隔闆上,眉眼還是怔怔的,一直在發愣。
勉強打起精神學了兩章,周稚甯往身邊一看,卻發現趙淮徽的座位一片空蕩。
周稚甯略微恍惚地想,自上次趙淮徽遣程普幫了她以後,似乎這幾天都沒能再見到他。
是——
病的很嚴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