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瞧着鏡中的自己,采櫻也瞧着主人。她心裡明白,謝府如她一樣不喜沈姝的人很多,卻誰也不得不承認,表姑娘生得實在美麗,哪怕素衣淡裙,也難掩國色天香,萬分當得起她名字中的“姝”字——這讓采櫻臉色更黑了些。
另一邊,折柳拿起發梳,輕輕給沈姝梳發,嘴角忍不住帶笑。沈姑娘是個美人,頭發也如上好的綢緞,握在手中柔軟得近乎享受。
沈姝透過鏡子看向折柳。這是個敦厚的好姑娘,也是整個謝府對她最好的人。沈姝眼睛彎起,柔聲道,“我方才不過做了個噩夢,你不必挂心。”
意識到沈姝是在解釋方才的異狀,外加寬慰她,折柳松了口氣,又覺得更喜歡沈姝了些,“我娘說,夢都是反的,姑娘接下來會走大運。”
沈姝也覺得,重生一次,以後的路必然平坦敞亮。她莞爾,“承你吉言。”
說笑間折柳正要如往常一樣,給沈姝梳個利落的單螺髻,卻聽沈姝道,“今日梳堕馬髻。”
“好。”難得姑娘想換一個發式,折柳自然答應。堕馬髻好,顯得妩媚嬌弱,更能顯現沈姑娘的美。
待束好發髻,沈姝打開了首飾盒,上面一層有她的發飾。
沈姝的發飾不多,其中最貴重的,一支是去歲過年時姨父賜的金簪,另一支是表兄謝劭甯送的鑲玉步搖。
折柳以為沈姝會選那支步搖,畢竟那是他們少爺送的,姑娘着實喜愛。不料沈姝卻拿起那支金簪遞了過來。
折柳邊将金簪插上,邊疑惑問道,“姑娘可是要去什麼要緊場合?”
沈姝對着銅鏡微微一笑,“去見一個貴人。”
“什麼貴人?”折柳更加迷茫了。她的表姑娘溫婉低調,似乎并不認識什麼貴人。難道是來京師前的舊相識?
沈姝卻隻笑不答,待折柳打理好她,轉頭看向在一邊站了許久的采櫻,溫善一如從前,“将我的銀針拿來。”
沈姝的父親曾是太醫,她也跟着自小學醫,有一套灸穴的銀針。
采櫻瞧着沈姝好脾氣的模樣,心中更為不屑:瞧瞧,方才聽了那一番罵,不還是不敢吭聲嗎?果真是窮鄉僻壤長大的,隻知夾着尾巴做人。
采櫻轉身從衣櫃中拿來沈姝的銀針,動作輕慢地放在了沈姝跟前,而後站到一邊。
沈姝将包裹着銀針的布帛打開,從裡面抽出一根,細細凝視,又轉頭看向身後的采櫻。
她溫聲問道,“你瞧我這支步搖,好不好看?”
采櫻便順着話去看匣中的玉白步搖,心中嫉恨愈甚。便是這個時候,沈姝忽然低頭,擡手利落地将銀針往采櫻膝蓋處一紮。
一股劇痛從膝蓋處生出,直直沖向天靈蓋,采櫻忍不住“哎喲”一聲,幾乎疼出了冷汗。又下意識捂着膝蓋後退,跌坐在地的同時怒瞪着沈姝,“你幹什麼?!”
沈姝坐在凳上俯視着地上的采櫻,依舊平靜,平靜中透着些冷,“我的步搖好不好看,都與你無關。不久前你腿受傷,是我幫你治好。你既看不上我,想必也不稀罕我的醫治。那便還回來罷。”
“你!”采櫻又痛又氣。她怎麼也料想不到,從前處處忍讓伏低的沈姝,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歹毒!”采櫻罵道。
歹毒麼?或許吧。自從那時謝紹甯欺騙她、哄她離京,公主追殺她緻她墜崖,崖下寒潭中車夫又摁着她的頭将她活活溺死,她的純真爛漫便跟着死去了。
這些人不配。何況這樣的“歹毒”,也沒什麼不好。
沈姝淡淡一笑,收好銀針站起了身,吩咐折柳,“我們走罷。”
“哎!”折柳應了聲,眼睛仍盯着采櫻,臉上寫滿疑慮。雖姑娘不再委曲求全是好事,采櫻完全是活該。但采櫻瞧着痛得仿佛快要厥過去,不會出事吧?
沈姝瞧折柳神情就知她所想,安慰道,“她沒什麼大礙,你放心。”隻是會疼上一兩個時辰、且不能行走罷了。
折柳便真的安下心來,很快收拾好了出行的用具,跟着沈姝出了院門。
“采櫻她,不會和夫人胡亂告狀罷?”幫沈姝撐上傘,折柳想起采櫻那憤恨的模樣,心頭又湧上新的擔憂。
“不會。”沈姝笃定道,“畢竟是她過分在先,她不敢的。”又或者采櫻敢,但她并不畏懼,甚至并不在意。
折柳隻覺得沈姝說的總不會錯,便點點頭,跟着沈姝走過遊廊來到側院,讓下人備好馬車。
“姑娘,我們去哪啊?”将沈姝扶上馬車的時候,折柳又問。
沈姝看了眼一旁等着趕車的下人,輕柔道,“去歸雲樓。”
歸雲樓是京中最好的酒樓,見貴人麼,就該在這樣的地方。折柳愉快地将沈姝扶上馬車,不料待坐進車廂,沈姝放低了聲音對折柳坦白,“其實,我是要去歸雲樓旁的靖王府。”
“啊?”折柳臉色頓時蒼白,眸中充滿了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