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之當堂下令,将柳僑收監,擇日問斬。
和裴行之道過謝,從公堂出來時,慕汐仍有些恍惚。
謝妩聞得此事,連忙乘了馬車和江言州一同趕來等在外頭,一見慕汐出來,她顧不得什麼,立刻小跑着過去一把抱住她,又氣又急、又喜又懼地啜泣起來:“我那日聽聞你被榕王判了斬刑送上斷頭台,險些暈過去。幸而裴将軍及時出現,否則......否則我真恨不能提刀去殺了那些污蔑你的人。”
慕汐替她抹掉面上的淚,不由得輕笑了聲:“又說這樣的氣話,你瞧,現如今我不是好好兒的麼?”
謝妩由衷笑了,溫聲道:“你餓不餓?我過來時,言州特意讓人在霞明樓備了好些你愛吃的飯菜。”
聞言,慕汐朝江言州點頭道謝,卻仍是搖搖頭道:“回來前,我已吃過了。現下隻覺得累得慌,想回桃居好好睡上一覺。”
謝妩當即和江言州一起把慕汐送回桃居。
馬車一路晃蕩了有半個時辰後,漸漸停下。
慕汐掀了簾子下來,卻見桃居門前圍了一圈兒人,有人拎着滿筐雞蛋,有人提着滿籃水果,有人拿來兩壺釀好的糯米酒,更有甚者直接炖了雞湯送來。
這些人,莫不皆是她曾救過的人,也莫不皆是曾當日冷眼旁觀的人。
從來皆是雪中送炭難,錦上添花易。她沉冤得雪後才來,又有何用?
謝妩見了,卻道:“看來不止我和言州,亦連他們都急要為你慶賀一番了。”
慕汐卻無半分欣喜,轉首與謝妩道:“阿妩,你先回去吧!過兩日我再邀你來桃居一聚。”
謝妩還欲說些什麼,然見她面色不大好,唯有将話咽回,轉而囑咐了她好生休息後,方上馬車離開。
“慕大夫,這是我家老母雞半月來才生的蛋,新鮮着呢,你這段時間受苦了,拿回去補補身子。”
遞來雞蛋的是東街的楊大嬸,半年前她和她女兒同時染上風寒,卻沒有銀兩抓藥,是她連着三日煎好藥帶過去,這方把她娘兒倆從鬼門關裡拉回。
“慕大夫,還有我的,這水果是今兒新摘的,可甜了,你嘗嘗。”
“慕大夫,老母雞湯最能補身,我炖了兩個多時辰,你且嘗嘗。若好了,我再送來。”
慕汐扯出一絲笑,擡手推拒:“我什麼都不缺,這些東西你們且拿回去吧!”
衆人還欲再說,慕汐開了門後,卻道:“我今日實在是有些累,你們若要看病,也且等明兒再來。”
不容人再說,她擡手便把門闩插上。
連日來的提心吊膽,被冤後的百口莫辯,在這一刹那皆化為深深的疲憊。慕汐再支撐不住,回到榻上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隔日清晨還是被外頭的一陣敲門聲驚醒。
開了門,卻見身着縷金雲紋玄青長衫的男人提着兩壺酒立在門前,見她頂着惺忪睡眼出來,不由得笑了出了聲:“這太陽都要往西斜了,你才醒呢。”
慕汐側過身,讓裴行之進來,咂了下嘴後道:“本姑娘是補覺。大人今兒怎麼這般閑?是傷口還沒好全,特意來桃居換藥?”
裴行之随她進門,目之所及,屋裡除了有兩門百子櫃,并一張以供看診的小木桌外,再無其他。
倒是簡潔。
他把酒放下,指了指道:“為謝你那幾日的照料,本王也沒别的可送。着人去問了謝姑娘,知道你愛喝桃花釀,便特意送來壺五十年的過來,以作謝禮。”
聽到他這般說,慕汐登時驚得睜大了眼,忙打開其中一壺聞了下,果真不同于普通的桃花釀。
味道香甜醇厚,令人聞之欲醉。
然也隻堪堪聞了兩下,慕汐又忙輕輕地将酒放下,并小心翼翼地往裡推了推。
她此舉令人費解,裴行之疑惑道:“你這是在作什麼?”
“如此貴重,我怎敢接受?”
五十年的桃花釀,她縱是跑遍整個越州城,也未必能尋得到一壺,而今他一送便是兩壺。
裴行之輕笑道:“再貴重,也不過兩壺酒,不值什麼,你收了便是。”
慕汐讪讪,又道:“我原也隻是照料你幾日,更不值什麼。若真要細算,你先時便借了我一萬兩銀票,又令管硯拿了許多珍貴藥材過來,而後不僅把我從斷頭台上救下,還為我翻了案。滴水之恩,本該湧泉相報,要論起恩情,縱是不算那用之于民的藥材,單我欠大人的,便是一輩子亦難以還清。”
“那便以身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