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之前腳才出了門,縷月端來水給她喝過後,便當玩笑般朝她調侃了句,“昨兒殿下守了姑娘整整一夜,連管硯大人也勸不得,可見殿下待姑娘的心兒真。”
她這話音未歇,慕汐險些沒把水嗆在喉嚨裡,緩了片刻,她忙正色道:“這話你往後可莫要再胡說了,若讓裴将軍聽了去,我該如何解釋?”
縷月挑眉道:“哪裡是我胡說?單看殿下待姑娘的種種,便是我這榆木腦子也瞧出來了又,遑論軍中的其他人?”
她這話慕汐倒不明白。
思及前前後後發生的事,慕汐覺得裴行之待她不過普通之舉,并沒什麼不同。
若單論昨日的事,他但凡不是個冷心腸的,縱換了誰為他擋箭,他也會這般做。便說慕汐自個兒,倘或有人舍了性命救她,她徹夜守候不都是應當的麼?
是以見縷月這樣說,慕汐不免笑道:“我且問你,裴将軍待我種種,究竟有何不同才惹得你往那方面想?”
縷月從漱雨齋開始細數,至行軍途中裴行之的各種噓寒問暖,以及她此番中箭後,他面上掩不住的焦急和怒意。
末了,縷月加了句,“殿下從不是暴虐之人,從前就算管硯大人險些丢了危及帝位的東西,他也不曾那般疾言遽色。可昨兒薛大夫說姑娘您若今日辰時後還醒不過來,便隻怕有生命之危時,殿下的神色當真是暴怒得要誅人九族的那種。我光在外頭聽着,都心驚地不敢往裡頭看一眼。”
縷月所說的那些事,慕汐皆覺平常,可她最後的這番話卻猶似轟雷掣電,不計後果地在她心上狠狠炸開。
慕汐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再次思及此前種種,慕汐忽然發覺暧昧的氣息仿佛早已在她和裴行之間産生。她一直不曾當回事兒,不過是他在漱雨齋時那句“本王對你無甚興趣”的話給掩飾過去罷了。
一時間,慕汐隻覺後背泛起了黏膩的冷汗。
半晌她平複了下心情,勉強扯出一絲笑意,想要否決縷月話裡的意思,也想要安撫自己:“先不論裴将軍的朗豔獨絕,世無其二。單說他手握大權,又骁勇善戰,想來傾慕他的姑娘不在少數,且這天底下比我溫柔沉靜的女子亦不勝枚舉,他必定是瞧不上我的。”
聞得她這番妄自菲薄之語,縷月輕笑一聲道:“姑娘這話可差。殿下雖好,可您絲毫也不遜色于他。姑娘可知,于郦朝女子而言,姑娘開創了女子從醫的先河,還用醫術救了這許多百姓。縱是不論這個,單說姑娘當日能獨上珺山,今日又能以身擋箭,此等勇氣和魄力便不是那些閨閣女子可比的。莫說殿下,便是換做我,也不能不心動。”
縷月這般說,慕汐當場就想狠狠敲自己一棒。
她兩次以身犯險去救裴行之,想的不過是他乃軍中統帥,現下兩國交戰,若因主帥突然薨逝而導緻軍心不穩,昌炎又趁此時機一舉攻入,那麼蘭西百姓必定要遭受非人的磨難。
然她萬萬未料,竟會因此惹來這些非議。
現下慕汐隻希望縷月皆是妄言,裴行之待她亦如他此前所言,并無半點意思。
見慕汐緘默着,縷月以為是她聽了這些話,羞赧不已的同時又有些擔憂,便歪了下腦袋瞧她,忍不住打趣道:“姑娘且安心,我這幾日瞧着,便知殿下待您的情意不淺,想來他必不負您。”
“......”
慕汐真想拿紗布把縷月的嘴給堵上。
真真是她想什麼,她便要往反處說什麼。
縱是在前世那樣自由且平等的時代裡,慕汐且認為姻緣并非是生活的必需品,遑論如今身處這個以皇權和男子為尊的天下?
慕汐不想再從縷月口中聽到什麼驚人的妄言,便尋了個理由将她打發,“我方才吃了藥,現下倒有些乏了。你若無事,就到外頭幫薛大夫熬些湯藥吧!”
縷月應聲兒,扶着慕汐躺下,替她掖好被褥後方關上房門離去。
可若等不來裴行之一句否決,今日她斷斷是要睡不安穩了。
不成想,裴行之離開後,果真至落日也未曾來。到晚飯時辰,卻是管硯來回了聲:“殿下讓我過來通傳一聲,昨兒的刺客已然抓住,原是昌炎那邊派來刺殺殿下的人,如今和餘廷一起皆被處理了。隻是今兒殿下仍不得閑,還無法過來瞧姑娘,為防萬一,殿下在外頭加派了人手,請姑娘安心歇着便是。”
不能來便不能來,又何須由管硯過來通傳?他這般做,倒顯得她專程要等他過來才肯安睡似的。
慕汐雖說想要問清楚縷月白日時所言之事,然裴行之此番舉止卻令那疑影愈發可信。
如此想了下,慕汐不由得遍體生寒。
可現下思慮再多亦無用,慕汐唯有朝管硯點頭緻謝,方惴惴不安地睡下了。
豈知她這猜測至次日便有了答案。
“本王把事一料理完就趕過來了,你昨晚可睡得好些了?”慕汐一睜眼,便見裴行之已不知何時進來,正取出食盒裡的糕點和菜式。
男人的聲音柔和得簡直令慕汐頭皮發麻,她掀了被褥正要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