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之靠在雕花紫檀圈椅上揉了揉眉心,神色猶顯陰鸷。
管硯候在一旁,連呼吸都放輕了些,生怕自個兒一個不小心,偏撞到他刀口上。
思量片刻,裴行之放下手,朝周伯寒聲道:“她既覺得自己有這般能耐,那每日的新鮮時蔬亦不必供應給寄春館了。本王倒想瞧瞧,在淮州她想離了本王的庇護,到底要怎樣去養活自己。還有,那些侍女留兩個得力些的便可,其餘的全打發出去。”
裴行之覺得,他非得将她那一身傲骨挫下,她才會明白,能得他的庇護是這天底下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福氣。
他這話音落了片刻,周伯面色躊躇,思量半秒後卻仍是躬身回:“是。”
留下來的兩名侍女叫鹿韭和霜碧。
鹿韭面色姣好,應當是方過及笄之年,紮着個雙丫髻,螓首蛾眉下,鼻梁小小巧巧,滿眼瞧去,顯得她很是俏皮靈動。
霜碧的年紀瞧着與鹿韭不相上下,隻是略略成熟穩重些,面上亦有種江南水鄉獨有的溫婉。
周伯将多餘的人清出了寄春館後,外頭總算清淨了些。慕汐讓鹿韭和霜碧進來,見她們神色有些惶恐,便指了指旁邊的鼓凳,溫聲笑道:“别站着了,坐這。我初來乍到,不過想了解下這裡罷了。”
鹿韭和霜碧面面相觑後,便忙搖搖頭道:“姑娘想了解什麼盡管問,奴婢們必定知無不言。王府規矩森嚴,奴婢斷斷不能坐。”
她們既如此說,慕汐也不勉強,便柔柔笑了下,道:“你們可是這府裡的家生子?”
霜碧搖頭道:“王府裡沒有丫鬟家生子,小厮類的倒有些。”
慕汐不解,“為何?”
鹿韭解釋道:“真正是何原因奴婢們也不曉得。聽那些小厮說,他們倒是聽府裡幾個積年的嬷嬷略提過兩句,道是從前有兩個略有姿色的家生侍婢曾想方設法要爬上殿下的床,不想當晚殿下回府撞見,大發脾氣,便将府裡的侍婢全打發出去了。”
“全打發了?那你們?”
霜碧笑笑,“今兒姑娘瞧見的這幾個人,連同我和鹿韭,全是半年前周管家從外頭買回來。”
她此言方出,慕汐心下不由得一咯噔。仔細算來,半年前是她和裴行之在漱雨齋之時。
雖是這般揣測,然慕汐仍是有些不确定,便端起茶喝了兩口,佯裝不經意地問了句:“家生侍婢既全打發了,那府裡可還有别的侍女?”
鹿韭道:“許是有了那次的經曆,殿下素來不喜侍女在旁伺候,因而我們沒被買進來前,除了有三四位積年的嬷嬷外,便沒其他侍婢了。”
慕汐皮笑肉不笑地道了聲:“殿下風姿綽約,想必府裡的姨娘也不少,他怎不留幾個?”
“姑娘是從哪兒聽到這些不切實的消息的?”霜碧笑道,“您沒入府前,殿下身邊連個年輕些的姑娘都沒有。”
慕汐佯裝尴尬地笑下了,把茶杯放下,“府裡既連個姨娘也沒有,那周管家半年前買你們回來作什麼?”
霜碧猜測,“自然是為姑娘您入府作準備。這樣兒的高門顯貴,府裡若沒有家生子,從外頭買回來的丫鬟皆是要經過嬷嬷們的調教的,否則若伺候不得當,挨幾頓闆子事小,嚴重些的,還會丢給人牙子随意發賣了。”
心中的疑問霎時得到了證實,慕汐在心内連連冷笑。
裴行之半年前說瞧不上她的那些話,竟都是哄她的,原來陷進早在半年前他就已然布下。
她頓然隻覺得後背發涼。
見慕汐沉默着不說話,鹿韭思及一事,夷猶片刻後,方鼓足了勇氣道:“姑娘,方才周伯回了殿下,殿下也同意了您的要求,那往後的吃食都要我們自己想辦法。這......小廚房現下什麼也沒有,今兒的晚飯該怎麼辦?”
慕汐聞言,望了眼外頭,天已有些暗下來。若此時想要到市集上擺攤看診,勢必不大可能了。
慕汐思量片刻,方朝兩人道:“不知從府裡到郊外大緻要多長時間?”
霜碧估量了下,回:“坐馬車的話,起碼要兩刻鐘。”
“淮州幾時宵禁,閉城門?”
“亥時三刻左右。”
慕汐即刻道:“鹿韭,你去回周伯,就說我要出城,戌時三刻前必回。”
鹿韭猶豫着道:“出城?那奴婢要以何理由去回?”
“捕魚。”
裴行之聽到周伯的回禀,逗着鹦鹉的手一頓,不由得輕笑了聲,“她還會捕魚?呵,便準備一輛馬車讓她去,且多派些人跟着。按她說的,戌時三刻前必定要回府。”
裴行之倒想瞧瞧,她究竟能玩出什麼花樣。
在周伯準備馬車的間隙,慕汐已然用寄春館現有的材料做了個簡易版的網兜。她可沒那麼好的眼神兒,能用木棍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