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她縱是與裴行之說了,可局限于這時代的等級觀念、尊卑秩序的他又豈會明白?
見她并未說話,裴行之也不氣惱,隻是摟緊了她,享受這片刻的溫存。
半晌,慕汐仍是忍不住道:“我想去沐浴。”
身後的男人聞言,并未睜眼,親昵地蹭蹭她的後頸,恍若聽不見她說的話般,隻自顧自地道:“自明兒起,你便好好待在寄春館。本王閑了,春日裡會帶你去踏青;盛夏我們去承荷莊避暑,品茶賞蓮;秋日一同做桂花釀,凜冬觀梅賞雪。”
裴行之太懂得如何去掌控人心,他清楚地知道她的弱點在哪兒,且深知她無法絕情地舍棄這些。
從鶴州到淮州,這一路的抗争,慕汐當真是倦極了,是以聽到他這般說,她也再沒了反駁他的力氣,隻是敷衍地淡淡回了聲:“嗯。”
她鮮少回應,裴行之隻當他這回說話仍是落空,不想她卻應了聲,他不覺心生歡喜,松開緊摟着她的手,溫聲道:“你既要沐浴,那本王去讓他們備水。”
他當即披衣下榻,開了門向候在外頭的霜碧吩咐了句:“去備水,姑娘今兒要在浮夷軒歇下。”
霜碧聞言,不由得喜上梢頭,忙躬身應聲,便讓嬷嬷們備水去了。
浮夷軒的盥洗室極大,裡頭霧氣氤氲,霜碧原想在旁伺候,慕汐卻不慣如此,便把她打發了出去。
眼見大門被重新掩上,慕汐方撕開衣衫的袖口,從裡頭拿出兩片石菖蒲,放進嘴裡細嚼慢咽。
淡淡的清香夾着苦澀從口腔裡散開,直至将石菖蒲盡數吞咽,慕汐才敢褪下衣衫進入浴池。
身上幾近淤青的痕迹陡然闖入眼眸,眼底的淚頓然似決了堤的洪水般噴湧而出。
慕汐再受不住,由得水淹過頭頂。
幾秒後,窒息感猛然蹿上心頭。
忽然思及往事,再對比今日形景,慕汐隻覺得恍如隔日。
恰在此時,敲門聲突然響起,霜碧在外頭問道:“姑娘,需要奴婢幫忙麼?”
慕汐聞聲,立刻從水裡出來,平複了下心情,清過嗓子後方揚聲回:“不必了,我很快便好。”
她抹幹臉上的淚,迅速擦洗完身子,便穿上衣衫推開門。
見她終于出來,霜碧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忙上前扶她,笑道:“方才殿下還遣人來問呢,隻怕水涼,姑娘若洗久了要惹上風寒。”
慕汐面色疲憊,聞言卻隻是淡聲道:“我實在累得慌,你去回裴行之,我想回寄春館歇着。”
瞧她臉上并無圓房後的半分歡喜,霜碧隐隐猜到了什麼,便也不覺掩了面上的笑意,頓了半秒後道:“姑娘,還在怨殿下麼?”
霜碧以為,方才之事是他們彼此皆心甘情願的。她原還納悶,怎麼姑娘進了浮夷軒一趟,便一改從前那番堅決之态?
卻不曾想,竟是如此。
慕汐垂着眉眼,面不改色,“先去回了吧!”
霜碧忙應聲。不多時,她便小跑着回來禀道:“姑娘,殿下同意了,還說明兒一早要到寄春館陪姑娘用膳。”
慕汐淡淡地應下。
她們回到寄春館時,已近子時。
鹿韭見慕汐似失了魂般回來,不知她們去了浮夷軒發生何事,也正欲問她明兒還去不去擺攤看診,不想霜碧卻忙伸出食指放到唇邊,蹙着眉令她及時止住話頭。
待慕汐掩上了房門,霜碧才歎了口氣,方将事情與鹿韭細說。
一語完,霜碧輕歎道:“事情已然發生,既無法改變,也不知姑娘還在犟什麼?”
論她的理兒,慕汐身在王府裡,且頗得裴行之榮寵,富貴榮華唾手可得,兩相對比下,外頭的苦日子又有什麼好追求的呢?
連着有近半個月和慕汐到外頭擺攤看診,鹿韭倒是倒比先時稍稍理解了她,便輕聲道:“姑娘與我們素日所見的閨閣女子不同,她那般驕傲,又怎會願意被困在這四四方方的圍牆裡。”
次日,裴行之把從軍營裡呈上的公牍處理完,便往寄春館去。
周伯昨晚就已得到消息,當即便恢複了寄春館的時蔬供應,且還另外委派了兩個衙廚過來。
是以今兒一早,裴行之來到寄春館時,裡頭已擺了滿滿一桌早飯。
“這梅子姜味道還行,酸辣适中,很是開胃,”瞧對面人胃口似乎不大好,裴行之給她盛了半碗,溫聲道,“你且嘗嘗。”
慕汐淡淡應聲,垂眸嘗了口,卻并未給出半句評價。
她頓然收起了素日的淩厲,眉宇間還有幾分淡然和釋懷。
一時間,裴行之倒有些不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