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之猛一垂首,隻想狠狠堵住這張嘴,好令她再吐出傷人的話。
然才堪堪觸及到那張他日思夜想的唇,慕汐卻不知哪來的力氣,忽地掙掉他壓着自己的腿,用盡了力氣欲朝他身下猛地一踹。
可她面對的畢竟是征戰沙場多年的将軍,裴行之仍是比她快了一步。
男人快速側身下榻,她踹過來的腳不覺落了空。
裴行之在距慕汐兩米開外站穩了身子,眸色幽幽地看着她,宛若嗜血的惡魔般寒聲道:“你愈是如此,本王愈不會放了你。”
慕汐揉了揉被他握紅的手腕,一眼看穿他,“我即便不是如此,你也不見得會放過我。”
當年為報那一次的救命恩,她把裴行之奉若上賓,幾次不顧生命危險救他于危難中,可換來的呢?卻是他的恩将仇報,還絲毫不顧廉恥地想要把她禁锢在那四四方方的圍牆裡,成為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禁脔。
男人聞她此言,不知思及什麼,揚唇冷笑,神色幽幽地道:“難為你有這樣清明的心思,本王素來不屑于強迫人,你是第一個。可你既不願,本王也不想再強迫你,你且好好想想,究竟要不要回到本王身邊。”
雖明白他絕沒有這般好心,然慕汐還是忍不住冷着臉,下意識脫口拒絕,“不必想了,我現在便可答複你。生生世世,我甯可做翺翔于蒼穹下瀕死的鷹,亦絕不願成為被囚于金絲籠裡的雀。”
她這話音未歇,男人眉眼上的陰鸷愈發濃郁,然不過片刻,那陰鸷又似全然不曾染上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呵,”裴行之轉身行至門前,方幽幽回首朝她道,“本王勸你,凡事别說得太早。這幾日你也累了,好好歇歇。”
他一道完,尚未等慕汐回神,人便已消失在門外。
慕汐怔怔地坐在榻上,直過了好半晌,才猛地反應過來他最後的那句話究竟是何意思。
她這幾日在若為所做的事,他皆知曉。也就是說,四天前,正正是她随藥童進入軍營的那日,他便已然知曉了她的身份。
忽地理清這其中的事,慕汐隻覺一股寒意陡然蹿遍全身的各個角落。
依裴行之的性子,他既早已知曉她身在此處,便必定會立刻趕來将她逮回,又為何要等這麼多天?是想讓她在恐懼中不得好眠,好把她的心理防線徹底擊潰麼?
縱有諸多疑問,慕汐也來不及多想,眼瞧裴行之消失在門外後,她慌忙起身把此前已收拾好的包袱從櫃子裡拿出,當即往外頭去。
原以為裴行之會派了諸多騎兵在門外看守,不想她打開門一瞧,外面竟空無一人。
然慕汐仍不敢掉以輕心。他究竟會不會放過她,隻瞧她能不能出了半榆關才可知曉。
景嘉珩和滄叔往後到底如何,慕汐已然顧不得,她趁着夜色昏暗,一路狂奔至城門處,掏出文碟和路引欲遞給守将,不想那魁梧大漢卻擺擺手,正色道:“才剛上面吩咐下來,這段時日關閉城門,閑雜人等無令一律不準出城。”
忽聞他此言,慕汐險些被氣笑。
什麼閑雜人等不準出城?這令分明是沖着她來的。
她早便知曉,裴行之絕無可能會放過她。
慕汐挎着包袱一路往回走,心情跌到了谷底。她擡眸望了眼那高遠遼闊的蒼穹,星星忽明忽暗,似乎在明示着她的未來亦如同它一般。
她忽然好想好想前世那般自由的時光,縱然彼時身邊沒有幾個親人,可她的前路是光明的,她看得見希望、看得見未來。
回到家,慕汐猶似行屍走肉般沐浴完,躺回榻上的刹那,思及今日種種,她又忽然想通了。
裴行之既要耗,那她便陪他耗到底。
她什麼都不多,自小能讓她引以為傲的優點便是那無盡的耐心。隻要她耗死他,那自由也就唾手可得了。
慕汐的自愈能力是連她自個兒都想象不出的強大,這般自我安慰後,她方安心睡去。
次日。
她用過早飯,便照常到容安堂應卯,可到了地兒,卻見大門緊閉,連一張告示亦不曾貼。慕汐覺着奇怪,忙到小楊家裡問個究竟,這才知曉原來昨晚官府下了令,道是容安堂收留了本不該收的人,令魏大夫擇日起關門整頓,再不許開門接診。
慕汐登時明白,這必定是裴行之下的令。他這般做,又與當日阻攔她在淮州看診時又何不同?他憑什麼用這些腌臜的手段來左右她的人生?他又憑什麼認為她會屈服于他?
忽然又被裴行之扼斷了謀生的路,慕汐愈思愈氣,隻覺着實咽不下這口氣,立刻便轉道往軍營去。
可方至門口,她且未道明身份和來意,那幾個守将便上前恭聲道:“慕姑娘,殿下等您許久了。”
很好。
這般瞧來,他早便料到她會來找他。
守将把慕汐領到一帳營前,候在簾外的管硯見了她似乎也毫不意外,隻忙掀開簾子道:“姑娘,殿下在裡頭。”
進到裡頭,男人正執筆低眉不知在寫着什麼,聞得她進來,頭亦不擡地淡聲道:“本王說過,凡事不要說得太早。”
這話音未歇,高座上的男人掀起眼皮,眸色幽幽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