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瑜然睡得并不安穩,腦海裡都是夫君曾經和自己伉俪情深的畫面,然而每到親密,總是轉眼變成冷冰冰的屍體。
如此幾次後,她從噩夢中驚醒,醒來發現身上已經被汗水浸濕全身,黏膩又難受。
人還是有些昏沉,衛瑜然隻好叫來綠櫻準備洗沐的熱水。
巳時一刻,衛瑜然自床榻下來,行至窗台前透透氣,蓦地,眼角餘光瞥到窗棂上有幾滴鮮血,她疑惑,探身往下外看,窗台外面有幾個不明顯的腳印。
還是男子的腳印,衛瑜然思緒有些混亂,第一時間以為是外面的宵小進了家,但随即便否定了,家裡有大哥在,怎麼會讓宵小進來。
可這幾個腳印……衛瑜然又實在想不明白,心頭一轉,打算等下問問大哥。
綠櫻過來:“二少奶奶,熱水已經好了。”
衛瑜然嗯了一聲,動身前去洗沐。
臨近晌午,衛瑜然換了一身輕便的素衣,恰好到了午食,丫鬟在台上布好飯菜,衛瑜然過去時,主座上已經坐了人。
“大哥。”她朝他微微作揖。
周枭颔首,示意她不必多禮,待人落座後,坐于他對面,周枭下意識察覺到她換下了寝衣,甚至沐浴更衣過了。
這段時間因為周貫聿一事,弟媳常常夜不能寐,綠櫻便在家中多處點了安神的檀香。而現在,房間裡沾染上的檀香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皂角才有的茉莉花香,若有若無混合在飯香當中。
衛瑜然看到對面坐着的嚴肅男人,後知後覺想起大哥如今是統制将軍,這次也是因為阿聿的事才匆忙趕回來,不知有沒有耽誤大哥的事。
想來,阿聿下葬後也過了三天,這三天裡她因身體抱恙一直休息,而大哥既沒有回軍營,也沒有别的計劃,隻是讓自己多加休息……
衛瑜然頓了頓,忽然冒出一個猜測,大哥是不是在考慮怎麼安置她這個寡婦?畢竟他若是回軍中,這偌大的周家就隻剩下她一個人……
思至此,她欲言又止,周枭發覺她遲遲不動筷,便問:“沒胃口?”
衛瑜然輕輕搖頭,試探性問道:“大哥,這幾日辛苦你為阿聿的事奔波,弟媳感激不盡,不知有沒有耽誤大哥軍中之事?”
周枭無甚在意:“這事你不必放心上,阿聿是我胞弟,這是我分内之事,至于軍中一些雜事,我已托胡天幫我處理。”
胡天是他下屬。
衛瑜然錯愕,緊接着便後悔問了這句,古往今來,男女大防是一回事,家中隻有寡婦當家更是門前是非多,而大哥選擇留在家裡是不是考慮到是非問題,擔心影響周家的聲譽……
她猛然發覺如今的境地,退也不是留也不是。
衛瑜然一下子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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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一過,衛瑜然打算回房裡休息,這時綠櫻急忙來報,說她娘親過來看她。
衛瑜然喜出望外,連忙出門迎接,一出門就看到一個與她有六七分相似的婦人站在朱門前。
衛瑜然捏着手帕匆匆趕來,看到來人,無聲凝噎。
“娘,你來了。”
朱琇雲看到她如此憔悴,心疼壞了,“阿然,娘接到報喪文書,已經盡力趕過來了,但還是遲了一步。”
朱琇雲年輕時被酒鬼父親賣給鎮州秀坊衛家當小妾,因為出身不好,自進門就是伏低做小的,不僅要看大娘子臉色,還要看旁人臉色。衛瑜然出生後也是從小過着這種生活,好在朱琇雲對她還算疼愛,有什麼好處都念着給女兒,給她争一争,有什麼風雨也都是擋在女兒面前。
當初衛瑜然被郝才捷糾纏時,朱琇雲第一時間并不是指責她不自愛,而是教她拒絕,全心全意支持她和周貫聿在一起。
甚至成親時,朱琇雲盡了畢生的能力讓衛家家主給女兒風光出嫁,原本她們母女倆都快要過上好日子了,沒曾想竟然發生這樣的事。
被大娘子嘲笑的苦楚,朱琇雲倒是不覺得有什麼,這麼多年來,也不差這一次兩次的嘲諷了。反而一路上為女兒歎了不知多少氣,先前想着周家不是什麼世家大族,也不是什麼皇親國戚,周貫聿他爹娘又早逝,剩下一個大哥早年出去從軍,偌大一個周家不像衛家那樣到處勾心鬥角彎彎繞繞。
而且周貫聿這人樣貌好脾氣好,書讀得好,還是個廪生,有望考取功名,衛瑜然嫁過去是當正妻的,不用像她娘一樣這輩子都看人臉色,将來指不定還能當個一品诰命夫人。
“娘親快進來。”衛瑜然滿腔愁緒堵在喉嚨,緊緊牽上娘親的手将她往凝香閣帶,一邊吩咐丫鬟。
“綠櫻你去沏壺徑山茶,另外再準備些桂花糍糕。”
“好的,二少奶奶。”
不一會兒,徑山茶和桂花糍糕等都端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