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俱是心頭一驚,紛紛回身去看。
耀眼日光下,祯平公主正緩步走來,她身着流蘇垂縧宮裙,盈盈一握的腰間系着織錦攢珠緞帶,行走間流蘇和金絲銀線勾勒的層疊裙擺相互糾纏,泛着細碎的光。
衆人不敢多看,連忙俯首跪地行大禮,高呼道:“恭迎長公主駕臨!”
李懷熙未曾言語,眸光淡淡掃過數人,最後停在最前方的李宸淵的身上。
一貫溫潤和善的笑意,站在那裡便讓人覺得有如春風拂面,李懷熙指甲狠狠陷進了掌心,一陣惡寒浮上心頭。
李宸淵感受到她的注視,快步穿過群臣,在她的面前站定,溫聲道:“懷熙,你怎麼過來了?”
他眸中的擔憂毫不遮掩,李懷熙垂首片刻,才答道:“總不好一直讓皇叔替我的事費心,我父皇若是泉下有知,也會怪我沒規矩的。”
她說完,擡眼仔細留意着李宸淵的面上神情。
聽到懷熙提到先皇,他面上多了一絲真切的傷感,“懷熙,我與先帝是這麼多年的兄弟,照顧你與懷邶是應該的,你今日怎的如此見外?”
李懷熙笑而不語,兩人并肩而行,來到禦書房門外,她忽然停下腳步,看向人群中身姿如松的青年。
臨死前的見到的那抹清隽身影和跪在地上的人慢慢重疊在一起,果然是他——沈景洲。
其實上一世她與沈景洲的交集并不多,隻隐約聽說他是蒲文元門下最得意的學生,生得一副潇潇君子骨,日後成為頗負盛名的賢臣。
更讓她記憶深刻的是,當初皇叔對他百般拉攏,頗費心思的想将此人收入麾下。
但他和幾位文臣自诩清流,隻做自己分内之事,并不參與朝廷争鬥,故而在李宸淵逼宮之時,她想法子給所有中立流遞了書信,以求得破局之法。
她送出去的書信如石沉大海,本已不抱希望,偏偏臨死之際,看見沈景洲攥着信箋匆匆趕來。
隻可惜,他來得太遲了……
她擡步走向沈景洲,望着他清瘦筆直的身姿,如今的沈景洲剛剛入仕不久,沒有人會知道他日後名重天下。
李懷熙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這一世,她占盡了先機……
她停在沈景洲面前,難得溫和道:“沈大人方才所言有理,本宮記下了。”
跪在角落裡的幾個職位低的臣子聞言,相互交換了一下視線,世人都知長公主行事跋扈,聽她這句話,隻怕是記恨上了沈景洲方才的不敬之言。
沈景洲仍跪在地上,垂首一言不發,靜靜看着面前多出的一雙錦緞芙蓉鞋。
紅綢鞋面上,很奇怪的沾染着幾點香灰……
李懷熙不知旁人誤解了她的話,她擡頭環視一圈,見大部分是和陳道璋相熟的官員,故作驚訝道:“諸位大臣來此鬧這一遭,可是為何而來?”
陳道璋聞言強壓怒氣,“恕微臣不懂殿下的話,犬子昨夜出門至今未歸,直到今早他身邊的小厮來報,下官才知道他,他竟是被公主擄去了!”
他磕頭,放緩語氣哀求道:“殿下,我這孽子若是做錯了什麼,那也是為父的沒有教好他,公主若是氣不過,便罰微臣吧!”
李宸淵适時開口:“陳大人不必自責,懷熙也并非不講理之人……”他偏頭看向懷熙,“懷熙,陳大人家的那位小郎君如今可還好?”
懷熙還未開口,就聽到一旁的蒲文元冷聲道:“小殿下,莫怪老臣多嘴,陳銳在朝廷中已有職位,你并無擅自處置大臣之權。”
李懷熙聞言,目光輕飄飄的從蒲文元的雪白如銀的白胡子劃過。
蒲文元不自在的扭過頭,忍不住想起李懷熙幼時剪他胡子的情形……
李懷熙收回目光,突然眉眼彎彎的笑起來,紅唇微張,詫異道:“本宮怎麼聽不明白你們的話,我與小陳大人相談甚歡,你們當真是多慮了。”
她揮手示意秋白,“去,請小陳大人過來一叙。”
陳銳被宮人帶來時,嘴角的點心殘渣還未擦幹淨,見一群大臣面色嚴肅的跪在地上,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陳道璋踉跄的撲上去,抓着他的肩膀來回查看,“我兒,公主可對你做什麼了?”
“爹,你怎麼了?”陳銳看向一旁身姿袅娜,嘴角含笑的長公主,圓潤的胖臉一紅,“殿下,殿下她性情和善,待我很好,還留我在宮裡用早膳……”
四周很詭異的沉默一瞬,畢竟沒有人會把性情和善這個詞和長公主聯系在一起。
李懷熙及時換上和煦的笑容,頗為大度的開口:“昨夜之事,陳小大人所言不過是醉話,本宮自不會放在心上,隻不過……”
陳瑞和陳道璋齊齊松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李懷熙陡然變了臉色,細眉微挑,淩厲的鳳眼看向陳銳,“聽聞小陳大人前些日子,仗勢欺辱了一位姑娘,不知此事是真還是假?”
陳銳方才得意洋洋的臉一瞬間變得慘白,他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