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熙揮手示意秋白退下,慢慢起身走到窗邊,此事天邊烏雲濃重,隐約有落雨之勢。
含着潮意的風吹過她的臉頰,她卻頗感惬意的閉上了眼,“我的好皇叔呀,既然你想奪我的赤嵬軍,那我就要先斷了你的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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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街上細雨缥缈,天色像是暈染開來的潑墨,透着幾抹淺薄的銀色月光。
沈景洲撐着一把青色的油紙傘,慢慢地踏進了府門。
“公子,怎麼這個時辰才回來?”府中的小厮腳步匆忙的迎上前,他略有些慌亂的回頭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老爺還在等着您呢,瞧着心情似是不大好……”
沈景洲淡聲應下,腳步卻是沒有停留,而是撐着傘朝着自己的卧房走去。
剛走出幾步,便聽到身後響起一聲怒喝。
“逆子!”
廊下的男人見沈景洲看過來,頓時朝他怒目而視,“你如今是翅膀硬了不成,長公主那樣跋扈頑劣的人,你以為你是至聖人不成,還真能将她教化從善嗎!”
沈景洲目光平靜如古潭,周遭的雨霧似是将他一點點吞噬,他聲音微沉,“父親,這等言論日後不可再說了。”
沈淮安心頭一寒,自知氣頭上失言,卻無半分悔意,“誰給你的膽子來指摘我?”
他冷哼一聲,“你以為你入了仕途,便可以自己做主了嗎,誰允許你同意做公主少師的,我悉心培養你這麼多年,是讓你投身于江山社稷的,不是讓你和那什麼跋扈公主糾纏不清的!”
沈景洲緊緊攥着冰涼的竹制傘柄,修長白皙的手上泛出青筋,“父親大可安心,我既已入朝為官,那麼興國安邦便是我此生志向。”
“可是父親,你為何對祯平公主有如此偏見?”沈景洲手腕微擡,青色傘面随之上揚,細雨霏霏中他的眼神清亮,“是因為那些似是而非的流言,還是旁人的幾句虛言,可父親也讀聖賢書,又豈會不知管中窺豹,隻可見一斑的道理?”
“如今我已做公主少師,我定會用自己的眼睛去識人,若世間流言是真,那麼我引她向善,若世間流言是假,那麼我還她于清白。”
沈淮岸氣得手直發抖,指着他怒罵,“混,混賬,你當我如今是管不了你了?!”
“夜深了,父親還是早些歇息吧。”
沈景洲撐傘轉身向後走,下一刻一個紫釉花盆砸在他的腳邊,發出一聲巨響,瓷片碎成數瓣,飛濺的泥土掩埋枝葉,靜靜地躺在他的腳邊。
沈淮岸的怒罵聲還沒有停歇,沈景洲微微歎口氣,而後頭也不回的走向卧房。
他仔細收好傘,随手擱在門邊,走進卧房後坐在書案前,疲倦地摁了摁眉心。
小厮董生也緊跟着走進來,手中端着一盅熱氣騰騰的湯。
他将青釉花口瓷碗放在桌上,關切道:“公子,這是小廚房裡一直溫着的桂枝人參湯,您快趁熱喝了吧,驅驅身上的寒氣。”
沈景洲骨節修長的手端起碗,低頭抿了一口,又聽董生在旁邊小聲道:“老爺自從緻仕後,心情便一直不好,公子多擔待些,莫要和他置氣才是。”
“我自然曉得。”沈景洲的指尖輕輕摩挲着光滑的瓷碗,“父親自當初變法失敗後,便一直郁郁不得志,如今雖已辭官,但這些年心中執念似乎越發重了。”
他微微向後依靠在椅背上,随意擺手道:“董生,你先退下吧。”
見董生快步離開房門,沈景洲才撐起身子走到榻前。
窗外雨勢漸大,細雨不斷敲擊窗牖,屋内燭火搖曳,滿室昏黃的燈光如夢似幻,沈景洲慢慢躺在榻上,兩道長眉微微蹙起,似乎睡得并不安穩。
直到屋内透進晨曦的微光,沈景洲才慢慢睜開了眼,他掀開薄被在床邊坐下,聲音微啞:“什麼時辰了?”
董生聽見動靜立刻走進屋裡,躬身答道:公子,快到卯時了。”
見沈景洲神情困倦,他又道:“小的瞧着還有些時間,不妨再休息一會兒吧。”
沈景洲掩唇輕咳兩聲,“不必了,今日第一日上任少師,總不好誤了時辰。”
董生點頭,立刻安排下人備水,沈景洲梳洗完畢,便乘轎前往太和門,而後步行到乾清宮東南處的上書房。
剛推開門,便瞧見尚書房内已經擺好了五張學案,各有兩男兩女坐在桌後,唯獨最中間的一張書案後空蕩蕩的。
沈景洲自知這幾位是來陪讀的世家公子小姐,他微微颔首,目光又看向書案,“殿下不曾來嗎?”
坐在空書案右側的嬌俏女子斜了他一眼,嬌滴滴的說道:“這位大人,長公主何等人物,你當她當真會來聽你授課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