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着道：“考驗不通過，力量将被收回，你會死去。你要經曆重塑，重塑肉身，将血肉磨碎重組，重塑魔法，将魔力抽空重新注入，重塑意識，将你的情感剝離，再次灌入。你能度過這些，證明你有資格擁有它們。”

她說了一大堆，赫托有點無聊，低頭盯着黑暗的地面，終于等她說完，他走過去，在黑暗中撿起鐐铐，把鐐铐戴在腳踝和手腕上。

他躺在黑暗之中，感到那些鐐铐漸漸繃緊了，牢牢禁锢住他的身體。接着他感覺皮肉被剝開，一層又一層，好像它們自己在往下脫落，碎成屑狀。在這個過程中，魔力被抽空，赫托感覺體内那些洶湧的能量正在抽離身體，使得他一陣陣眩暈，無法動一根手指。

原來就這點程度？他想。

龍的出生本來就伴随極大的疼痛，為了獲得身體和魔力，它們出生起就要活在痛苦之中。高溫的皮膚和堅硬鱗甲并非天生就能得到，必須經過淬煉，剛出生的虛弱幼龍會因為寒冷，搜集石頭中的魔力——那些在岩石中隐隐流淌的紅，然後将它們澆在皮膚上。

除此之外還有魔法天賦的淬煉，有些幼龍天賦不夠，吞噬不到足夠的魔力，會剝開肚子将石頭塞進去。但弱者最終都會死去。

在一隻龍死去不久，這裡會孕育另一隻龍。

也有主動孕育後代的龍，比如他的父親。

赫托覺得，此時此刻的難受程度也隻是比出生時重了一些，但還在可以的範圍内。他靜靜地躺着，感受着那些痛，覺得自己像一具癱在這裡的屍體。不知道過了多久，疼痛結束，赫托動了動手指。

他身上全是汗水，衣服浸得濕透，赫托用魔力把自己弄幹，結果發現魔力不起作用。他隻好繼續往前走。

他又走了很長時間，腳下的黑暗變得有些潮濕，漸漸泛起水光，他看見前面的黑暗水面上停着一隻小船。

他踩着水過去，黑色的水逐漸沒到胸前，他爬上小船，倒在裡面。

整片黑暗的水像要把船吞噬，赫托開始感覺難受，這片水域很奇怪，充斥着晦暗、負面、像要把人拉下去。他幻覺有好多隻手從水面伸上來，把他往下拽。

這比剛才的肉身之痛還要讓赫托難受。他不知道自己在小船上躺了多久，好在最終還是結束了。

赫托坐起來，突然又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不是很簡單熬過來了？

想法剛出現，他聽見半空中，那個引導的聲音發出輕笑。

赫托腦中幻視莉莉娅的笑，忍不住小聲嘀咕：“你笑什麼？”

然後又對她說：“我痛死了。”

他從船上爬下來，穿過水域繼續往前走。面前場景慢慢扭曲變換，他感受到吹拂過的微風，天空開始挂起繁星，遠處有了山峰的輪廓。風刮過這裡，他知道了，這是他出生的山峰。

然後他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是父親的聲音。

“不要搗亂。你還沒到出殼的時間。”

赫托想到，這是父親的記憶。

他想要走上前去，但是發現自己怎麼也走不到那裡，他意識到自己無法進入回憶，于是停在原地。

父親的聲音說：“出生以後，記得好好吞噬魔力。”

蛋殼咔咔地動了兩下，上面深紅色的花紋有呼吸一般地閃爍，年長的龍聽懂它的話，笑起來：“不好吃也要吃，吞噬魔力不是簡單的事，這關系到你的魔法天賦。如果天賦夠強，自然沒事，如果不夠強，你就把蛋殼吃掉。如果還是吃不飽，你就去魂洞，把我的骨架吃掉。不要吃石頭，亂吃東西會過敏。”

他最後開了個小玩笑，不過幼龍沒有聽出來，還以為是真的，在蛋殼裡蹦了兩下。

它這麼好騙，父親又憂心忡忡：“休眠月前不要随便去人類城鎮。這個時候沒有蛻變，魔力基本來自這座山峰，去城鎮會有麻煩的。偶爾去幾次可以。”他摸了摸蛋殼光滑的表面，“無聊，你就在山峰看雲。我和你說過的，雲很好看。”

“在休眠月前，一定要把公主帶到這裡，但是公主很吵，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成年的龍叮囑它，“你可以把她留在山巅，無論她說什麼都不要相信，她隻想逃走。休眠月的事情，也不要告訴她，被搶走珍寶的人類會來尋仇，如果知道你的弱點，也許會加以利用。”他摩挲蛋殼，發覺幼龍似懂非懂地晃了晃，于是微笑。

“然後呢，休眠結束，你就把公主送回去。之後你可以自由在人類間生活，在你的生命周期内，生活多久都沒關系。如果還是無聊，你就創造一隻後代陪你。”

他露出溫和遺憾的笑容，“可惜的是，你們不能見面。”

但是期盼它的出生也是很好的事情。

赫托站在黑暗裡，看不清楚山峰上的影子，依舊看不到父親的樣子，他隻看見自己一天天成熟，而山峰上那隻巨龍的影子慢慢蒼老下去，從矗立的影子漸漸松垮、塌陷，直到幼龍破殼的那一天，睜開眼睛看見荒蕪的山峰。它按照父親的指示，跌跌撞撞地努力吞吃魔力。

巨龍的骨架矗立在風中，風刮過發出嗚嗚的聲音，赫托從沒見過父親，隻見過他說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