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螺被燕扶楹單獨落下來,有些不安地守在門口。
燕扶楹路過她時,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肩,目不斜視,進了院子裡的轎子。
燕扶楹獨自一人坐在轎子裡,感受着路上的颠簸,從微動的簾子裡透出的景象猜測着自己到了什麼地方。
直到轎子停了,簾子也停了,感受到轎子被放下,燕扶楹心裡一沉,明白這是到地方了,一時不知什麼心情,隻是輕輕呼出一口氣。
“快點快點!”王媽對繡樓下等候多時的侍女招手,讓她過來把燕扶楹扶出來。
侍女快步走來,扶住燕扶楹,把她從轎子裡帶出來,領到繡樓的階梯上。
其他人等在繡樓下面看熱鬧,也是看笑話。
燕扶楹很少有機會到這麼高的地方,跟着侍女,一步一步踩過木制的階梯,陳舊木闆的吱呀作響,回蕩在昏暗的空間裡。
燕扶楹登頂,并不害怕,甚至有些興奮,走了幾步,心裡感慨修建的挺高的,有陣陣微冷的春風拂面,安撫着她躁動的心。
本來想跳樓的,所以特意今天沒帶紅螺,害怕她被吓到。
她站在上面,低頭看着下面的人頭湧動,密密麻麻。
繡樓處繁榮之地,趕集的人人來人往,加上今天還有遊神這一活動,抛繡球和遊神時間撞上了,早就被人圍得水洩不通了。
很多人圍在繡樓下,擡頭盯着她,幾個人臉上不懷好意的笑着,還有幾個被自家婆娘罵回了家。看着人多,實際沒幾個願意娶她這個自帶克夫傳聞的庶出小姐。
雖然臉好看,但是也要有命娶。
燕扶楹靠近欄杆邊,細細地掃了一遍下面的人,觀察到神态各異的衆人,緩緩地笑了起來,還有幾個小痞子見到美人笑了,吹了口哨。
她隻覺得下面嘈雜刺耳的聲音,很吵鬧,就像是被關在瓶子裡,又一下子灌到她的耳朵裡,轟的一下噼裡啪啦地炸開。
但是今天站上面,燕扶楹又換了個想法。
既然那麼多人想要看她過得不好,那她偏不想讓他們如意,不想草草了結自己的後半生。
吉時到了,街頭右邊突然來了一波人開道,為即将到來的神像清開堵塞,硬生生開出來一條路,供人通行。
燕扶楹看了一眼,身邊的侍女靠近她,低聲提醒她:“小姐,吉時到了,您請吧。”
燕扶楹回神,她往前走了兩步,站在繡樓圍欄内側,雙手抱着繡球,甚至能感受到手中繡球表面的紋理。
她深吸一口氣,心一橫,抱着繡球的手擡起來,舉在胸前,然後用力抛出去,任由繡球自己落下去。
豁然一松手,壓在燕扶楹心頭許久的重擔,終于和繡球落了下來。
她身體前傾,眼睛追随着繡球,直到看見繡球落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的手裡,甚至不能說那是人。
繡球落到了神像手中。
她的繡球砸到了那座遊神的神像上,扔到神像的身上,骨碌碌在它懷裡繞了一圈,最終停到了它的手裡。
萬衆矚目之際,大家都在看着繡球,沒有人注意燕扶楹。
而站在樓上的燕扶楹不知看到了什麼,被吓得後退了幾步,驚駭未定,用手撫着自己劇烈起伏的胸脯。
神像旁邊跟着的道士和信徒看到繡球的落處後,靜默了一刻。
負責運神像的壯漢也停了下來,幾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隊伍裡的王子涵身着道士服,時刻關注着今天的抛繡球,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一幕,瞳孔微張。
她昨日是提醒要注意下接繡球的人,但是沒讓燕扶楹把球砸到神像上。
關鍵是這也嫁不了啊!
王子涵急中生智,把人扒開,從側面幾個箭步沖到前面,擠在神像旁邊,從神像手裡拿過繡球。
她硬着頭皮,頂着周邊人的目光,拿着繡球舉過頭頂,強裝鎮定,環視四周,清清自己的嗓子,朗聲道:“諸位,這是神明顯靈啊!”
“它不忍心信徒陷入痛苦的選擇中,就為這位信徒接下了難關!”
“不僅保佑我們風調雨順,還願意為信徒出手!”
有人不同意,在旁邊反駁:“怎麼會這麼巧?”
王子涵目光炯炯,猛地一下,回視那個人,“對呀,怎麼會這麼巧呢?!”
“這是因為昨天恰好燕小姐去祭拜了它,心誠則靈!”
王子涵越講越激動,聲音堅定洪亮,滿臉漲紅,渾身的血液沸騰起來,甚至快要把自己也說服了。
周邊人不管是信了,還是沒信這番胡言亂語的鬼話,看着她底氣十足的模樣,到底沒人反駁了。
明知道反駁了,也隻會被這個道士反駁回去,把一切不合理強硬歸于神明顯靈。
王子涵把手心處的冷汗偷偷擦在衣服上,心中竊喜自己忽悠過去了,表面上還是從容鎮定。
她往燕扶楹的方向看了一眼,終究還是移開了視線。
她拍了拍搬神像的壯漢的肩膀,示意他繼續遊神。
那人點點頭,一揮手,讓其他兄弟也起身開始忙活,不再原地休息。
遊神還在進行,想看燕家二小姐抛球也抛繡球了,其他人不再自讨沒趣,頂多有幾個人不屑地噓幾聲,然後就各自散開,各回各家。
燕扶楹的繡球已經沒了,站在樓上目送神像離去後,轉身下了繡樓,重新坐回了那個狹小密封的轎子。
她整理自己的衣衫時,才驚覺自己出了一層冷汗,把後背都濡濕了,心裡默默盤算着接下來的事。
繡球已經抛出去了,沒有說抛兩遍的道理,再加上本來大夫人就刁難自己,接下來還不知道有什麼詭計陰招對着自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