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玺想起往日的場景,心裡默默歎了口氣,感慨人間真是晃眼隔世。
在那次見面後的第二年初春,原來的孟如玺感覺到自己的大限已到,特地來山上住了一段時間。
那次之後下山的就是如今的“孟如玺”了。
短壽的人在他們妖的眼裡就像是露水,一個眨眼,露水就蒸發不見了。
或許某些妖沉眠個幾年,再醒來,這人間就又換了個皇帝。
他手撐桌面,一下跳下供奉用的桌子,又趁其他人低頭閉眼的間隙,順手摸了一個棗,打算坐在廟前的桃樹上吃。
棗的表面有紅色的部分交錯侵入青色,色澤明亮,外表飽滿,看起來倒是個好吃水分充足的好苗子。
孟如玺找準地方,幾步靈活地躍上桃樹,又爬到桃樹的分叉處,挑了個好位置坐下,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在空中晃蕩着腿,感受着陣陣涼風拂過他的腳踝,視野開曠不少。
前面是整個空曠的寺廟,後面就是略有霧氣遮擋而模糊的山下集市。
他悠哉地後背靠樹,拿起棗,在空中颠了幾下,扔進嘴裡。
不過,下一刻就後悔自己的手賤。
嘶——!
僅僅咬了一口,他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就被酸得面部扭曲,眉頭皺到一起,嘴巴繃緊。
孟如玺試圖忍耐一下,但是沒忍住,猛得坐起來,狠狠地閉了閉眼睛,面色鐵青,倒是沒了他平日在孟家裝成的溫潤如玉的君子模樣。
整個酸棗在他的嘴裡含着,壓在舌下,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就這麼僵在那裡。
半晌,他秉承着不能浪費糧食的原則,艱難地試圖咽下去。
此時,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破空而來,猛得鑽進了孟如玺的耳朵裡,像是有人貼在耳邊,直沖沖地在你耳朵旁用力吹響了哨子。
這一出整得他一哆嗦,孟如玺嘴裡的棗就這樣卡在喉嚨裡,“咳、咳咳!”
他沒來得及看樹下,咳嗽半天,最終費勁地吞咽下去,撫着胸口慢慢緩氣,有些滄桑地想今天不宜出門。
而在樹下面發出尖銳爆鳴聲的罪魁禍首土撥鼠瑟瑟發抖,不敢說話。
孟如玺諒解它沒有注意聲音大小才會出來這種事,也沒生氣,問道:“怎麼了?”
土撥鼠往洞裡挪挪,有些躊躇,仍然略有害怕地傳信,說任參讓他快回去。
咦?
任參不在京城待着,來這裡幹什麼?
孟如玺心裡嘀咕着,點頭,“哦,好。”
土撥鼠還是不願意走,露個小腦袋在土裡,孟如玺看着它,以為還有自己的消息,就等着它。
土撥鼠呆了一會兒,看他沒有什麼反應,大着膽子拽了拽他的衣角,嘴裡說着,又用手比劃一頓。
大意是自己不是故意吓他的,要是在意的話,可以下次免費傳信。
在比劃動作的時候,它就像個有些生鏽的老物件,動作還卡了一下,艱難又心痛表示“下次免費”。
看起來當真是可憐兮兮,一副被欺負慘了的樣子。
孟如玺不在意地擺擺手,“沒關系。”
它又一頓比劃,哼哼唧唧說了幾句,問會不會克扣它的報酬。
“…不會,真的不會。”
它終于聽到了想聽的話,放寬心,确定自己不會白跑一趟沒有報酬。
土撥鼠明顯松了氣,欣慰地拍了拍他的鞋頭,算是代替拍他的肩頭,意思是你真是個好妖。
她翻了個身,換個方向溜走了,趕着去送下一家。
孟如玺看向它離開的方向,哭笑不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人的愛财如命,當真是在它身上體現了個淋漓盡緻。
任參也不知道土撥鼠什麼時候能把信送過去,更不知道孟如玺什麼時候才能夠回來。
隻能回去幹坐在廳堂裡,在那裡等着。
燕扶楹作為如今孟家的女主人,雖說不像孟老夫人掌管家族事務,可身份上也是被認證過的,待客這種事也是她的分内之事。
她見任參坐卧不安,主動交談:“你是有什麼急事需要找如玺嗎?”
任參一愣,沒有立即反應過來,“啊,沒有什麼急事,就是來找他叙舊。”
嚯喲,兩個人已經這麼親密了嗎?!
那我還找他談個什麼?
人家溫香軟玉在懷,不一定能夠聽得進去他這個兄弟的話啊。
那我是告訴他昨天看見的,還是不告訴他呢?
任參相當糾結,臉上藏不住東西。
燕扶楹問完話後,點點頭,看見他愈發坐卧不甯,也不想再和任參說話,省得給他更多的壓力。
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着什麼,看起來這麼的糾結。
兩人無言地坐在對面。
直到院外傳來了淅淅索索的聲音,還有仆人的問好聲。
兩人一齊扭頭看向聲音來處,發現正是孟如玺回來了。
孟如玺一進屋,幾雙眼睛看着他。
燕扶楹走過來,笑着問:“如玺,你約好的朋友就是他嗎?怎麼不介紹認識一下?”
孟如玺想起來自己走之前,為了躲她撒了個謊,說自己約的有朋友,這下逃不掉了。
他默默看一眼一旁的任參,決定幹脆不逃避,把這個謊言補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