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無言相處片刻,誰都沒說話。
半晌,老夫人終于撒開手,輕輕推了把她,“回去吧,恐怕也有很多事需要你忙活呢。”
燕扶楹點了點頭,鼻腔裡發出一聲“嗯”,不再依偎着她,坐直了身體。
她站在下方,順從地向老夫人行了禮。
惟有老夫人,在燕扶楹背後,盯着她的後腦勺,滿心複雜地看着她離開。
燕扶楹回去也沒有繼續研磨藥材,而是把這件事吩咐給了下人,當了個甩手掌櫃。
她倒是坐在屋裡,倒口茶,邊喝邊歇着。
因為此時屋内沒人,她也脫下自己僞裝的乖巧知禮,不顧形象盤着腿坐在床邊,皺着眉琢磨着自己以後怎麼辦,卻也得不出來個所以然。
她張嘴發洩似的“啊”了一聲,向後仰頭,最後躺在了床上,睜着眼睛和蚊帳大眼瞪小眼。
雖說自己能分得一杯羹,可這杯羹的大小還不好說呢,也不指望可以靠它過一輩子。
不過從現在來算的話,時間太久遠了。
考慮兩天後的事情,倒不如考慮當下的事。
比如孟如玺一日兩次的藥,晚上的藥該怎麼讓他喝下去,怎麼誇得不重樣。
孟如玺他人又跑了。
啧。
遠在山上的孟如玺蓦然覺得身後一涼,警覺地轉身看向身後,東張西望卻沒看到什麼,還以為是山風冷,拽了下衣衫,裹住衣服,拉緊了些。
他倒是不知道背後有燕扶楹在惦記着他。
他正蹲着和土撥鼠嘀嘀咕咕告狀,倒不是讓土撥鼠安慰他,而是多和它念叨幾遍,防止它不太大的腦殼裝不下他想說的話,讓它把狀傳給現在不知道在哪裡混的任參。
雖然一時半會沒有回應,但是好歹有訴苦的地方,一解他心頭的苦澀。
太苦了。
哪怕孟如玺喝了有一段時間,還是苦不堪言。
他的身體各方面都是和原身差不多的,之前為了去掉忌口多吃點好的,讓病看起來好了些,但是體虛還是沒變,就是為了防止人家起疑心。
他這幾天實在不想喝藥了,本來還悄悄修改了自己的體質,今天早上還打算和燕扶楹說一下,讓她不要熬藥了。
可孟如玺話還沒出口,燕扶楹期期艾艾地端着藥,又噔噔噔跑來了,一臉期待地問道:“你今天還是喝藥的吧?”
他倆身高還是有一定差距的,燕扶楹堪堪及他肩膀,個頭不算高,加上孟如玺比她大了個幾百歲,對她還有着看小樹苗的憐愛。
燕扶楹擡頭望着他,這個角度顯得臉更小了,清淩淩的一雙眼這麼盯着他,真讓人遭不住。
孟如玺也隻好把話咽回肚子裡,順着她的話艱難點頭,承認自己還要接着喝藥。
當孟如玺接過藥的下一刻就後悔了。
熱氣騰騰的水汽往臉上撲,其中攜着的藥味鑽進鼻間,惹得他生理性想吐。
天呢。
有沒有人能救救他。
幾日前還能說這是藥香味,而如今的他避之不及。
孟如玺絕望地接過,沉了一口氣,把碗放在自己嘴邊。
然後他就停住不動了。
燕扶楹還以為是碗裡進不幹淨的了,踮起腳勉強确定裡面沒有東西,沖孟如玺疑惑地問:“怎麼了?”
孟如玺倒不是突然大腦宕機,不知道人接下來怎麼做。
下面的事情他也知道,無非是把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倒進嘴裡。
他卻停在了那裡,手端着碗,怎麼也下不去嘴。
孟如玺緊張地眨了好幾下眼睛,移開目光,“……我覺得少一碗也可以吧。”
燕扶楹抿嘴壓下笑意,隻覺得似乎看見一隻小狗的尾巴垂下了。
她一搖頭,堅定地說:“你要是少了這碗,好得更慢,還要喝更多啊。”
孟如玺光是想想就要窒息了,急忙打消了自己的念頭“那那我還是喝了吧。”
言罷,他深吸一口氣,盯着黑乎乎的藥湯,為自己默默加油打氣一陣,直接閉眼,猛得抄起碗往嘴裡灌。
燕扶楹在旁邊給他遞帕子,拿糖,還鼓掌誇他:“你做得真好,我小時候偷偷還倒掉,不像你,能堅持這麼久。”
孟如玺又喝了兩口茶,沖淡嘴裡的苦味,矜持地說:“還好,隻有剛開口的那一口苦。”
燕扶楹笑而不語,心想那不是廢話嗎,本來就一口,肯定是第一口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