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喝藥的第一口開始後,孟如玺的藥就沒斷過。
一日兩次,比他的飯還準時。
有時候他不太餓就不吃了,可是這個藥倒是沒停過,燕扶楹日日端來。
孟如玺曾想過趁她不注意倒掉,可燕扶楹總是笑盈盈地關注他,還會誇他。
他也就不好意思浪費人家心血,隻好喝下。
而孟家老夫人平日深居淺出,自從燕扶楹過門後,就再也沒有過問他們兩口子的事。
她看似不問家宅的事,但是對于家裡發生的事情卻是了如指掌。
每天晚上,都會有侍女在她身後捶背捏肩,輕聲跟她彙報兩人的相處。
燕扶楹給孟如玺煮藥,孟如玺死要面子不拒絕,天天喝完就跑,這件事自然也傳到她的耳邊,弄得老夫人也是哭笑不得,一時也不知道該站在誰的身邊。
她自然也是想盼着自家孫兒身體更好,可是孟如玺喝藥被苦得出門的頻率比之前都多,也能看出來他喝藥也是遭罪。
孟如玺他也不拒絕,就這麼天天捏着鼻子灌下去,然後習以為常地往嘴裡再扔幾顆糖,出門閑逛。
老夫人甚至還故意掐着點到門口過,果然看着孟如玺皺着張臉,往外匆匆趕去,一旁腮幫子還略微鼓起,糖在他的臉頰一動一動。
她也沒出聲叫住孟如玺,手裡拄着鳳頭木杖,就這麼站在暗處,看着他的身影,笑着搖頭。
直到孟如玺的身影已經不見,她才側頭對身邊的侍女小聲說:“把燕家那個小姑娘叫過來,我要和她聊一聊。”
“是。”
侍女來時,燕扶楹站在院落裡收拾草藥,把碎渣子挑揀出來,再拿簸箕篩一遍。
她正把該磨碎的磨碎,該晾曬的晾曬,有條不紊地完成她應該做的事情。
這些活兒做起來很繁瑣,她也就是圖個消磨時間,這才不假他人之手,親自細細地一點一點做。
不過在旁人看來,就是孟家夫婦感情甚笃的鐵證。
當燕扶楹知道老夫人要見自己的時候,她愣了神,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猶豫地低頭看看衣裳上粘的草末。
燕扶楹拍拍衣服,那些草末沒掉,她還扯着衣服嗅了一下,聞到一股草腥味,無奈攤手,“我先去換件衣裳,稍後就到。”
侍女為難地回去,把事情告訴老夫人。
老夫人倒是沒說什麼,一擺手讓侍女退下,自己則品着茶水,倚在木椅上等着她。
等了有一會兒,燕扶楹換了一身淺綠襦裙,重新梳了一個簡易的發髻,還戴上了之前送來的銀镯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她也知曉自己姗姗來遲,推門便乖巧喊:“老夫人。”
“嗳”,老夫人應了這聲稱呼,喜笑顔開,接着拍拍身邊的座位,“快來這裡坐着。”
燕扶楹也不忸怩,笑着坐在老夫人身旁。
老夫人稍微靠近她問道:“聽說你最近在給阿玺煮藥補身體?”
燕扶楹來之前就做過預想,聽見她明知故問,故作嬌羞,禮貌回答說:“是啊,畢竟他是我夫君,我不心疼他,那我心疼誰啊?”
她主動伸手拉過老夫人幹癟又布滿紋理的手,親昵地放在自己手掌中央,輕輕握住。
“哎呦”,老夫人親近地捏捏她的手,“我現在能看見你們倆這般好,也算是上天開眼。”
老夫人不知想到什麼,換了個話題,道:“阿玺這孩子自小便沒了雙親,身子也不大好。可他和你的緣分不淺,和你結親後,身體愈發結實了。”
燕扶楹笑而不語,任由老夫人捏她的手表達自己的感謝和友善。
“你是個好孩子啊”,老夫人似歎息般感慨,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幽幽道:“可惜我命不久矣,看不見你們以後的恩愛。”
燕扶楹搖搖頭,似不贊同她的說法,“老夫人這是說的哪裡的話,您洪福齊天,一定能夠長命百歲。”
老夫人聞言,歎了口氣,對這件事不欲多言,隻是拍拍她的手。
雖然知曉那隻是恭維她的客氣話,可到底也讓她的心頭好受了些。
老夫人安靜片刻,開口道:“其實當初娶你過門的時候,我倒是沒有想這麼多。
她移目,看着燕扶楹的眼睛,“可如今你這樣讨我喜歡,我倒也想為你以後謀劃謀劃了。”
燕扶楹似乎還在擔心她的身體,微抿嘴唇,聽到這句話也不驚,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她。
她的褐色眼瞳動來動去,像是會說話的第二張嘴,讓人情不自禁信任她。
老夫人道:“你們兩個人要是能相守一生,那便是極好的。”
“但是阿玺這孩子的身體,我也知道。雖說現在表面上并無大礙,可這病根兒是打娘胎裡帶出來的。”
老夫人說到此處,話語停頓了一刻,又黯然補充說:“若他……未能與你執手偕老,我也會立下遺囑,留給你部分孟家的财産,你是否再嫁與他人可以自取。”
燕扶楹張口欲言,擔憂地看着孟家老夫人,似想要開口拒絕。
而老夫人此時抽出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往自己脖頸上靠着。
她的手一下又一下輕扶着燕扶楹柔順的黑發,像是個為親孫女排憂解難,傾聽煩惱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