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殿試在即,世家寒門此時正打得火熱,殿試兩位主考官是遲遲沒有定下來。蕭景珩頭疼地看着陳餘庸和鄒慶互掐,也沒什麼法子。
最終定下了鄒梁和陳餘庸為殿試的主考官。鄒梁生性謙和,不會與陳餘庸明着計較,省得鄒慶他們再打起來。
到了殿試之日,考生自黎明入宮,曆經點名、散卷、贊拜、行禮,發放試題。試題是如何看待世家和寒門學子的鬥争。
蕭景珩也是佩服他們,為了給他找麻煩不擇手段,如今又給貢士出難題。
待到收卷後,密封收存閱卷。說是密封,誰是自己人他們心裡門清。
陳餘庸和鄒梁既然不能明争那隻能暗鬥,刷下對面的貢士選取各自的親信,或沒有什麼出身好培植的窮貢士。
選定策論最好的十人去養心殿。蕭景珩強制眨眼讓自己清醒一些,依次展開試卷。
定睛一看。這是硬生生往他這裡安插奸細啊!十個人四個南昌人,五個杭州人。不是與陳餘庸同鄉,就是與鄒梁同鄉。
還好有一人是佃農出身。蕭景珩細看這人的答卷,既不偏袒某一方又言之有理。
“臣聞,世家與寒門之争,關乎國本。世家累世積業,人脈廣博,然易生門閥之弊,壟斷資源,阻塞賢路……”
“寒門子弟雖根基薄弱,卻懷進取之心,若能得用,可為朝堂注入新流。欲息二者之争,當以制度為綱,科舉選材一視同仁,拔擢寒士,亦令世家守禮遵法,各司其職。如此,朝野和諧,天下可興。”
“當真是篇好策論。”
才能在全是關系戶的貢士中脫穎而出,且陳餘庸和鄒梁都沒有刻意壓低此人的才華,看來是個可培植易拿捏的人才。
鄒雨蓮聽聞此言,停下磨墨的雙手,轉而注意起蕭景珩手中的答卷。
果然是可造之材。不過蕭景珩知曉此人根基薄弱易培植,相比鄒梁、陳餘庸心裡同樣有數。
鄒雨蓮的目光停留至祖籍杭州的五位貢士的答卷。
“臣以為,世家于國,功莫大焉……世家則宜為梁柱,輔以寒門新銳,共襄國是,社稷久安。”
再看祖籍南昌的四位貢士答卷。
“臣以為,寒門興則國興,當重寒門以抑世家……當廣開寒門晉升之路,破世家壟斷,使野無遺賢,如此天下方能煥發生機,長治久安。”
兩個對立面各執其詞,蕭景珩若選其中任何一方作為狀元都會惹起另一方的不滿。
世家和寒門,哪個都得罪不起。
還好有一位貢士站在兩個對立面的角度思考,确實能在衆答卷中脫穎而出,還不會使蕭景珩為難。
鄒雨蓮看向答卷中的貢士姓名、籍貫及祖上三代。
“蘇援,玉樹縣人。父蘇仲,佃農出身,種田為生,母齊氏織布為營生,妻杜氏随之。祖父蘇襄同為佃農,祖母上官氏乃地主之女。曾祖蘇冀亦為佃農,曾祖母闫氏織布為生。”
一家子都是佃農,看來蘇援能走到今日并不容易。
鄒雨蓮接過趙錫平偷摸遞上的烏雞湯,拿湯匙攪拌幾下道:“這烏雞湯比往日黑了許多,活像是摻了黑水。”
雞湯黑倒是無妨,連科舉這個萬民公認最公平公正改變命運的機會都是黑水。
那這世上的公平何在?
蕭景珩長歎一聲,喝了一口無味的雞湯:“冊封蘇援為狀元。”
翌日,紫宸殿。
新科狀元、榜眼、探花都要被皇帝禦前召見。蕭景珩宣蘇援後,隻見一位風塵仆仆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地走到店内,恭恭敬敬地行禮。
“臣蘇援見過陛下。”
蕭景珩端詳着眼前的人。蘇援臉上盡是塵灰,裝束也極為樸素無華,身穿鹦哥綠長袍,袍子上打着各色的補丁。背着一個螺青色包袱,胡子很短,卻規矩地修理成一小撮。
蘇援喘着粗氣拿衣袖擦擦汗,轉眼看向蕭景珩略顯尴尬的眼神,慌張地收起手。
“蘇卿這是……”
“回陛下,臣剛來京城,尚未找到安居之所。恰逢陛下召見,隻好背着行李前來。”
蘇援抱歉地答道,将露出的做工粗糙的草鞋藏在長袍下面。
蕭景珩頓感心中酸澀。寒門學子考取功名何其不易,世家還在閱卷時動手腳。
蕭景珩随即想到什麼。
“蘇卿為何要考取功名?是為高官利祿還是另有所圖?”
按道理來講,蘇援家中并不富裕。父母長輩可能砸鍋賣鐵供養着他,好日後考取功名升官發财。
蘇援有些懵圈。
他考取功名,不過就是想翻出江西鹽商這個陳年舊案。可在蕭景珩面前,他不能這麼說。
“回陛下,臣不為高官利祿。正如臣策論中所言,朝廷應廣進寒門新流。臣有心為陛下分憂,亦想科舉廣興我國。”
“臣從不徇私枉法,定公平公正對待同僚親人。爾食爾祿,民脂民膏。臣願為天下百姓發聲,清正廉潔、秉公執法。望陛下求賢納才!”
蘇援越到後面說得愈發亢奮,眼中閃爍着光芒,甚至于一手指天地高談闊論。
鄒雨蓮見此,便知蘇援是個單純的人。膽敢禦前放肆,相比他不懂宮廷規矩。日後若把握住,定是個能賣命能培植的好棋。
她如今成了協政皇後,雖說鄒慶可以清閑一陣,但為了家族隻能背水一戰。
鄒雨蓮給了鄒梁一個眼色。鄒梁心中知曉,不過他才不屑幹這種拉黨結派的活計。
陳餘庸則捋着胡子,眉眼帶笑地盯着蘇援。
蘇援忘我地談天說地:“臣為官想要天下百姓得一公平,讓所有人敬重這公正嚴明的朝廷。臣願誓死效忠陛下,絕不結黨營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