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道:“也許,但這隻是猜測,事情到底如何,就要等他醒來才能确定了。”
姜洛微聽他說的笃定,不覺訝然道:“大夫都說不準,楚公子怎麼知道周秉言一定會醒?”
“刻骨的恨會喚起強烈的求生意志,而強烈的求生意志又是最好的良藥,小娘子方才也看到了,他看葛铮鳴的眼神,恨不得生啖其肉,飲其血,如今葛铮鳴毫發未損,他又怎會甘心就此死去。”
沈晏說這話時神色語調皆如常,仿佛就那麼随口一說,冷浸浸,輕飄飄的,可姜洛微卻不知怎麼的,竟覺得他話中頗有感同身受之意,倒像是親身經曆過一般,心中蓦然一沉,下意識就擡眼望住了他。
沈晏本是在看着床榻上的周秉言,察覺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由偏過頭來,見她眼中除卻驚訝之外似有憐惜之情,先是愣了愣,而後疑惑道:“小娘子為何這樣看着我?”
姜洛微匆匆收回目光,垂眸道:“楚公子見諒,我方才在想,若不是楚公子動作快,及時止住了那匕首繼續往前再進一寸,周秉言如今怕是已經命喪黃泉了,現下楚公子又說他大約能醒,或許明日真就醒了過來......因不住的思來想去,所以一時有些失了神。”
沈晏凝視她片刻,并未深究,隻是道:“夜深了,我守在這裡就好,勞煩小娘子往薛公子和荀先生那裡去一趟,說明情由,薛公子那邊就說——大夫來過了,周秉言傷勢很重,性命暫時是無礙,至于什麼時候醒,還要再等等看,先生那邊,為防他老人家擔心,還請小娘子暫且輕言周秉言的傷勢,明日再将實情告知。”
“你放心,我知道的。”姜洛微點了點頭,臨走前又道,“門外有薛淼留下的衙役,楚公子可和他們替換着值夜,有事也可直接喚他們,不要太過勞累。”
沈晏已知她對人是十分的細緻體貼,因此自己雖不打算動用衙役,卻也未直言拒絕,隻謝過應下了。
姜洛微出了房門,先去找薛淼和葛铮鳴,将沈晏所言說了一遍,而後回到了荀硯之的小院。
荀硯之正等的着急,喚了書童準備去尋他們,恰好出門就碰上了她。
荀硯之連忙把她迎進屋内,問道:“怎麼隻你一人回來,出事了是不是?”
姜洛微便将方才發生的事情說了個大概,并着重強調了周秉言是輕傷,性命無礙。
荀硯之聽了,放心不下,立刻就要過去看看。
姜洛微上前把人攔住了,勸道:“先生莫急,折騰了大半個晚上,他們都已疲憊不堪,又多多少少受了驚吓,這會兒好容易歇下了,先生這一過去,豈不是又要驚動起來,還是明早再去的好。”
荀硯之踯躅片刻,為着不再驚動人,隻得罷了。
當晚,除沈晏守着周秉言外,其餘衆人皆歇在齋舍的空房中。
翌日天剛蒙蒙亮,所有人都起了來。
因書院的齋舍分東西兩列,房屋甚多,而留宿書院的學子還不及房間的半數,又大多住在東舍,所以昨晚熟睡之中,倒沒怎麼聽到周秉言所居的西舍傳出的動靜,偶有一兩個淺眠的聽到些聲響,也因向來太平無事,并未放在心上,一翻身也就接着睡了。
所以,學子們直到今日清早起床時,看到西舍聚集了許多的人,甚至連先生也過來了,這才曉得出了事,紛紛的湧過去詢問情況。
薛淼将人群擋在門外,低聲道:“别嚷,别嚷,沒什麼事,不過就是昨晚上承直和聞遠二人在先生那裡碰着,對弈了幾局,為輸赢之事拌了嘴,一時氣上心頭,當着先生的面不好發作,出門時相互推搡了幾下,誰知那麼不湊巧,承直一跌腳就摔在了竹籬笆上,身上劃了幾道深口子,已找大夫看過了,傷勢雖不輕,但好在沒有大礙,就是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說罷,連連向葛铮鳴使眼色,葛铮鳴會意,附和道:“正是如此,諸位知道承直本就喜靜,如今更是需要靜養,還是不要打擾他的好。”
諸學子聽了之後面面相觑,都覺得這事出的奇。
周秉言一向獨來獨往,沉默寡言,跟誰交情都不深,怎麼忽然的就跟葛铮鳴下起了棋,拌起了嘴,打起了架?
再說葛铮鳴,大晚上的不去青樓,竟然留宿在了書院,本就是奇聞一件,更不用說莫名跟周秉言搭上了竿。
還有薛淼,都多久不來書院了,偏偏出事的時候他就在,怎不叫人覺得奇怪?
至于姜二娘子,這白鶴書院本是姜家所辦,出了事,她自是要來,可來就來吧,怎還帶了一位如此俊俏面生的男子?這也真是聞所未聞。
總之,這事不管打哪一頭說,都是莫名其妙。
諸位學子心中的疑惑層層疊疊,堆的山一般高,有心想再問上一問,卻見荀硯之走了出來,揮了揮手道:“大夫既說了要靜養,你等還堵在這作甚?散了散了,上午還有課業,都要荒廢了不成?”
學子們一聽,哪裡還敢再留再問,當即行禮退下了。
葛铮鳴看人走遠了,這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彙澤,大夫真說了周秉言性命無礙嗎?”
薛淼一挑眉:“怎麼,難不成你希望他就此死了?”
葛铮鳴一哆嗦,連連擺手道:“不不不,可不敢這麼說,他便是殺了人,也該正經由官府來做處置,他若這麼不聲不響的死了,我可就說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