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管自己答不答應,她也還是會去。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好。”
乘鸾沉浸在要親自抓詭霧的興奮中,自然沒聽出他聲音裡的這一絲異樣。
怕晚上事沒辦成,倒還累及他人,乘鸾就沒打算找戶人家商量借住的事,二人就這樣漫無目的地遊蕩到夜裡。
乘鸾身材勻稱不臃腫,擦了一層粽粉的芙蓉面看起來營養不良,更别提身上穿着的粗布衣裳,還被她特意撕開幾個洞,找人随意縫過。
她很滿意,覺得詭霧忍了這麼久,驟然看到自己這麼個合乎标準的,肯定舍不得放手。
事實也的确如此,當她走了不到一個時辰時,面前突然飄過一個黑影。
“!!”
盡管早已做好準備,乘鸾還是被吓了一大跳。
事關重大,顧不得恐慌,她趕緊集中精力,試圖捕捉黑影的走位。可這黑影就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似的,不停左右飄忽,偏速度極快,上一秒還在遠處,下一秒就快要觸碰到她。
天呐,乘鸾喚出孟春客,就在原地朝她預料的位置揮去。
她的速度定然不及這道黑影,直接逃跑反而會讓她陷入被動境地。
倒不如放手一搏,反正——阿生還在暗處。
說到黑影,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普通的凡人,居然是個仙人。
蓬勃的劍意被暴漲的靈氣裹挾着,直沖黑影。也拜自己所賜,黑影來的太快,現在反而來不及躲避。
避無可避,黑影心下一橫,擡起一條手臂去接孟春客。
這下别說早生疑窦的阿生,連乘鸾這個小白也看出了,對方不是詭霧。
怎麼回事?
吸人血肉,不是詭霧——對方莫非是魔?
乘鸾的表情凝重許多,孟春客一劍砍到底,但由于黑影巧妙地扭了下身軀,血淋淋的手上也隻傷到了皮肉,不及骨髓。
黑影因疼痛有一秒鐘的凝滞,乘鸾此時卻沒重新揮劍。她注入靈力,催動孟春客的劍軀體發出刺目紅光,隐藏許久的阿生立即在四周豎起冰牆,阻止黑影的逃竄。
一時半會對方也逃不掉,乘鸾便問黑影:“你是魔族?”
黑影穿着寬大的黑袍,袍子帶有帽子,帽檐也寬大,将他一張臉遮掩得嚴嚴實實。
他不回答,保持原來的動作,不知道在盤算些什麼。
阿生表現出尤其憤怒,“他就是魔族。沒什麼好說的了,既然你百年前不死,如今又出來作惡,今日無論如何你也逃不了。”
說罷,擡手的瞬間,一根冰錐就沖到了黑影身前。
乘鸾甚至沒看清它是如何閃現的,黑影也沒看清,待他反應過來想逃,冰錐毫不留情地狠狠刺入他的軀殼。
從前往後貫穿,黑影悶哼一聲,鮮紅熾熱的血順着冰錐留了滿地。
原來,作惡多端的魔族,血也是熱的麼?
乘鸾心情有些複雜,這畢竟是她接觸到的第一個血腥場面,但不知為何,她并沒有感覺到害怕。
單純的、對這一畫面的害怕。
或許是妖怪的本能?
乘鸾沒多想,因為下一秒,黑影帶着流不盡的血,魔氣暴增。
就在她以為對方要爆體時,他沖破了阿生的冰牆逃走。
乘鸾趕緊要追,阿生攔住了她。
“窮寇莫追。”
“??”乘鸾似懂非懂,又想到對方這麼急着逃跑,沒準也是有“請君入甕”的想法在。
“魔族死腦筋,打不過一般不會選擇逃跑,而是同歸于盡。這個不同,被你我接二連三傷了後,第一反應不是反擊,居然是逃跑。我猜,他要麼是投鼠忌器,要麼就是做了局。”
乘鸾點點頭,她回想起小靈鼠說過的,神魔大戰之所以兩族俱滅,還全靠魔族的爆體身亡。
見狀,阿生繼續說:“我那冰錐,刺入他的血肉之中,便滲透了我的靈力。他活不成了,我們也能通過我的靈力,感知到他跑去了哪裡。”
乘鸾聞言感覺不可思議,“我隻聽說過,神仙感染了魔氣,必然活不成——除非入魔,還沒聽過魔族感染仙氣會不能活的。”
阿生眼底晦暗,借着夜色肆無忌憚放任心底的惡意滋長,同她講話時的語氣卻溫潤清和如常。
“我的功法特殊,将其融入了心法裡,所以那些到他身體裡的靈力,夾雜了我的劍意。”
靈氣随他血液流遍全身,凜冽的劍意也一寸一寸割破他的内髒。
等他魔骨盡毀之時,就是死期。
除非他有法子,讓渾身血液停滞。可即便他有這種法子,用了也隻能補一處窟窿;沒了血液流動,周身魔氣也停滞,今晚的傷就隻有惡化、沒有痊愈。
“高,實在是高!”
她怎麼沒想到,這個看上去無害又純真的阿生,鬼主意一套一套的,還不用打草稿。
“那我們明日就順着靈氣找他?”
阿生垂下腦袋,笑容有些邪肆,“不急。也許,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會等不及主動來找我們。”
“那我們怎麼辦?!”
萬一又是圈套,那到底是入,還是不入?
“無妨。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這就是入的意思了。
他今夜表現出的實力讓這句話可信度大大增強,乘鸾聽了,安全感爆棚。
“好呀,多謝你。話說既然我們早晚都得去會會他,你方才為何攔我呢?”
乘鸾發誓,她絕對沒有質問他的意思,隻是疑惑。
阿生自然聽得出她話裡沒有半點責怪,輕笑道:“今夜我們需費心去找,他若早已在老巢布下天羅地網,疲憊乏力時,你我是否能夠全身而退,便未可知了。”
聽後乘鸾嘟囔一句“也是哦”,然後讪讪笑了笑。
“累了吧,我守着你,你先睡會?”
知道他是仙人,這麼一會兒費不了多大心神,沒跟他客氣,靠着一根柱子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沒意識到等她睡着後不久,有一個人輕柔地摟過自己,将全身給她作了枕靠。
許是昨夜睡得晚了,第二天乘鸾醒得也很晚。
她揉搓着眼睛,全身每一處地方都感受到一夜好眠的舒爽。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啊?”
“巳時三刻。”
他們呆的地方早已人潮如織,阿生拉着她來到一個僻靜的小巷,這兒沒什麼人。
他的去塵術施展下來,乘鸾連僅剩的那點瞌睡都被趕跑了,現在清醒極了。
見此,阿生說:“你未醒時,有差人找到我,說城主有請。”
“昨天晚上的魔族和清河城的城主有關?!”
也無怪乎乘鸾這麼震驚,一個城,若城主都不清白,那還有什麼是清白的?
阿生也皺着眉,“不知具體如何,但肯定躲不掉幹系。”
“那我們還去嗎?”
城主萬一污蔑他們是壞人,要集舉城之力殺他們,他們就算能成功除掉魔頭并全身而退,可也不能保證,不會誤殺無辜凡人。
這與乘鸾原本的設想背道而馳,她緊鎖眉頭,想不出其他好法子,又不願牽連無辜。
阿生知道她在想什麼,勸她:“别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倘若我們不去,反叫他有說辭讓凡人替他沖鋒陷陣。”
乘鸾一想也是,他坦坦蕩蕩邀請,不去反而顯得心虛,倒叫他污蔑他們時,脊背能再挺直幾分。
“差人有沒有說是什麼時候到?”
“午時,說是宴請午宴。”
那就還有點時間,昨日他們滿城轉悠,早就把整座清河城摸透了,現在要去一趟城主府,是易如反掌的。
“唉——還不如讓我早點去呢,現在可真是煎熬。”
明知山有虎,還一定要去虎山行,前頭等待的這半個多時辰能輕松才奇怪。
“那我們現在就去。”
“啊?去一趟要不了多久啊。”
他的語氣又非詢問,而是肯定,乘鸾便更困惑了。
“無事,左右不過半個時辰。再說,我們早點去,說不定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呢?”
乘鸾思緒豁然開朗,隻覺黑心的果然還是黑心的,都叫人不曉得為何他會長這麼多心眼子。
從前那些因為他容貌而生發的印象真是太片面了——不,簡直大錯特錯了。
瞧瞧他這兩眼一睜、就是算計的樣子,哪有半點無害色彩?
她想着想着大笑起來,仍阿生看她的目光怎麼疑惑,都不解釋半句。
開玩笑,她想的這些,對他那是能說的嗎?
“咳咳,我們去城主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