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聽了,不僅沒安慰他,反倒苦道:
“環兒就要娶親了,我不管,我就環兒一個孩子,我不能讓他受委屈,那些聘禮根本不夠!”
大夫人哭哭啼啼,她唯一的兒子江環一年前定了親事,隻待開春後就迎小娘子進門,親家門第不錯,定親的女兒也是素有令名,這門親事可遇不可求,大房窩囊受氣許多年,難得遇到這樣的好事。
可偏偏江二爺鬧出醜事,親家有些動搖,這可吓壞了江大爺與大夫人,他們連忙派人去勸,說是聘禮會再添上許多,這門親事才算是保了下來。
話已經說出去,老夫人卻不肯松口,她手裡把着許多家産,都是留給二房的,前兩日江大爺試探地同她提起江環娶親的事,說老二死了,嘉玉要去京中讀書,二房産業無人操持,不若将城東的幾間鋪子拿來給江環娶親做聘禮,将來,孫兒與孫媳婦都會孝敬她的。
老夫人一聽,怒不可竭,拾起床邊的拐杖就沖他砸去,她一把年紀,力氣卻不小,動手毫不留情。
“你個狼心狗肺的,你弟弟含冤而死,這才走了幾天,你就惦記上你侄兒的家産,我就知道你不安心,你滾,滾出去,别在我老婆子面前礙眼!”
江大爺頭頂挨了幾棒,要不是有丫鬟攔着,他的臉都要被老夫人打腫了。
回到自己院裡,大夫人看到他的模樣,又是哭,罵他沒用。
“我怎麼嫁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家夥。”大夫人一邊哭一邊罵,“我嫁進你們家裡這麼多年,受了多少氣,外人覺得我是江家的大夫人,可實際上,我這大夫人早就名存實亡了,旁人笑話我我都不管,如今環兒娶妻,竟然連幾間鋪子的聘禮你都做不了主,我告訴你,若是環兒這門親事沒了,我跟你沒完!”
江大爺又挨了幾拳,頓感精疲力盡。
他雖是長子,但家中事務都不是他做主,别的宗族祭祀之類的事情都以長子為首,唯有江家,所有的兄弟都要排在江二爺後頭,江大爺這個長子做得很尴尬,因為他沒用,所以族裡,乃至于自己的親娘,都默認江家的一切都是江二爺說了算,隻因他做了官,他是讀書人。
可如今老二都死了,老夫人居然還是那麼偏心。
江大爺暗暗握緊了拳頭。
*
天不亮,宋氏就讓下人備好馬車,地契之類的财物她都妥善地收在箱子裡,江泠的行禮很多,光是書就拉了幾箱子,此去京城路途遙遠,少說也要一個月,幸好他們備好了足夠的盤纏。
“好了,走吧。”
宋氏先一步上車,掀簾說道。
天際将白,舉目還是灰沉沉的,江泠在江公宅前站了一會兒,回望這個住了一年的地方。
他知道,這次離開,大概以後很難再回來了,長輩們認為他唯一的要事就是讀書,因為日子過得枯燥無味,而葉秋水古靈精怪,所以她成了他唯一的朋友,不過,以後大概也很難再見面。
江泠收回目光,坐上馬車,搖搖晃晃中心想,這個時候,葉秋水大概還在睡覺,不過一會兒她就要起來去朱家酒肆幹活了。
馬車駛離東門街,在晨曦中漸漸走遠。
宋氏倚靠在車廂上打盹兒,江泠坐在一旁看書。
蓦地,車身猛地晃蕩一下,宋氏驚醒,“怎麼回事?”
江泠從書頁上擡起目光,往外看去。
車夫勒緊缰繩,看了眼攔在道上的幾人,心上發顫。
“馬車上可是江家三郎?”
有人揚聲問道,語氣不善。
江泠掀開簾子,攔車的是官兵,為首的穿着官服,是奉命來徹查曲州知州貪污一案的官員。
他神情嚴肅,氣勢威嚴。
江泠颔首,應道:“正是晚輩,不知大人所為何事?”
那官員卻冷笑一聲,忽的擡手,“将他拿下!”
身後官兵聞言立刻沖上前,宋氏尖叫阻攔,反被推到一旁,“大人,為何要抓我兒子!?”
江泠毫無預兆,被幾人直接從車上拖了下來,膝上書本落在地上,被踩得沾滿雪泥。
官兵力氣極大,按着他的肩膀,江泠悶哼一聲,聽到自己的骨頭響了一下。
“有人檢舉,說你兒子江泠知情不報,犯了包庇之罪,你們如今連夜出城,可是想畏罪潛逃?哼,随我們去衙門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