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為避免再生事端,江二爺草草下葬後,宋氏便要帶着江泠去京城投奔父兄。
宋家祖地在鳳翔,但宋氏的幾個哥哥有出息,皆在京中任職,他們與宋氏一樣,也十分關心江泠的功課,隔兩個月就要書信一封問候,宋氏倚仗父兄,江二爺出事後,她也不算沒指望。
前幾日江泠去信京城,想必父兄也該收到信了,宋氏堅信,到了京城,自有人會照應她們母子。
下人們将所有的東西收拾完,江泠最後去主宅看了看江老夫人,她仍病着,一連半月族中都在鬧分家一事,老夫人氣得心肝疼,又剛逢喪子之痛,她神志不清,拉着江泠說了許多話。
“老二沒用,我這當娘的也有錯。”
老夫人形容枯瘦,頭發花白,眼角有着深深的溝壑,她擡手抹着淚,“你爹小時候會讀書,我偏愛他,虧待了你叔伯們,如今家裡鬧成這樣,是我老婆子的不是。”
江泠道:“您别難過。”
“他是被捧得太高了,這些年與你叔伯們關系又不好,出了事,受了冤枉,家裡竟也沒有個幫襯的。”
江二爺貪污的事情闆上釘釘,老夫人仍舊固執地認為他是遭人記恨,被冤枉了。
老夫人低聲歎氣,心有不滿,她還是心疼二房的,一想到老二剛出事時,其他幾個兄弟就生怕火燒到自己身上,忙不疊地要鬧分家,老夫人心裡便覺得氣悶,越發覺得那幾個子女都不是東西,也越覺得死去的江二爺可憐。
她是個拎不清的主兒,病中的時候都是其他子女近身照顧,她嘴裡卻仍念叨着江二爺,嚷嚷着他死了,老婆子也活不下去了,江大爺他們被氣着,好心伺候他,還要被數落。
老夫人心裡難過,看着江泠,隻能拉着他的手不停地說話,“三郎啊三郎,你可别忘了祖母,祖母就你一個指望了,你要有出息。”
江泠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祖母,我會常回來看您,您如今保重好身體才是最要緊的。”
“好好……你去吧。”
老夫人掩着面,含淚送他離開。
江泠回家,路上碰見叔伯們,他行禮,隻有庶出的江三爺應了他一聲,江四爺直接别過了頭去。
宋氏等在宅子外,她垂着眸,臉色有些白,捂着胸口,見到江泠後連忙将他拉過來,說道:“怎待了這麼久?”
“同祖母說了會兒話。”
宋氏擔憂地問:“沒人為難你吧?”
她知道江家如今不待見二房,害怕江泠被數落。
江泠搖了搖頭,“沒有。”
宋氏松了一口氣,但臉色仍然很難看,“不知為何,我這兩日總覺得心慌,你爹的案子真的就這麼清了嗎?”
江泠說:“官府來過幾次,該查的都查清了。”
官兵在江家搜過許多次,江二爺自己犯糊塗,做下錯事,妻兒并不知情,他雖然是個僞君子,但膽子有些小,貪錢貪得也不多,隻是受過賄賂,判過幾次錯案,論起罪來遠不如屍位素餐的知州嚴重,不至于落得個死罪難逃的下場。
隻是江二爺自己死要面子活受罪,接受不了事情暴露名聲盡喪,一頭撞死在柱子前了。
宋氏怕是自己想多,催促他離開,“罷了,已經耽擱許多日了,明早我們就啟程,早日去京城見過你外祖父與舅舅,娘這心也就踏實了。”
“好。”
江泠走後,老夫人還在哭,丫鬟婆子們圍在榻前安慰她。
“我不活了,老二走了,三郎也去了京城,老婆子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不若也跟着去了。”
“老夫人,您不要說糊塗話了。”
下人也跟着哭,一群人哄着她。
門外,江大爺聽到這些話,神情凝重,眉心陰郁,長長歎了聲氣。
這算什麼事,他們其他幾個兄弟還沒死呢,竟弄得好像受了虐待似的,傳出去,外人豈不是要說他這個長子當得沒本事,不孝順?
其他幾個兄弟都不願意來了,他是老大,更不能不管母親。
今早江四爺摔門而去,“娘是越發糊塗了,我與她簡直說不通。”
接着江大爺推門剛進去,就被老夫人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遭,她偏心二房簡直偏心得沒邊,到如今都覺得自己冰清玉潔的二兒子不可能貪污犯錯,定然是有人嫉妒他功名在身,故意陷害,江二爺是受了冤枉,她甚至責備是江大爺這個做大哥的失職,沒有護好弟弟。
氣得江大爺一日沒吃下飯,捶胸頓足,一回院子就同妻子訴苦,“老二是犯了錯才被官府盯上,她反倒罵我當大哥的不關照弟弟,我能怎麼辦,大官人的事情,我一介布衣能插手什麼,這個時候當我是長子了,平日裡族裡祭祀,她可從來沒想到我!”
老夫人有什麼好的都給了二房,江家地段與生意最好的鋪子都是二房的,如今他死了,她還念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