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婦推門進屋前擡頭四下打量一番,牆頭幹幹淨淨的沒有人,她安心走進,将門合攏。
屋内,江泠坐在窗前,點着燈看書,他鬓角有塊傷,靠近眼睛,當場就見了血,仆婦見到時吓壞了,這傷要是再往旁邊一些就是眼睛,彈弓打出來的石子力道可不小,若是射到眼睛裡,怕是就要瞎了。
“太過分了!”
許媽媽是江公宅的老人了,侍奉主家十多年,三郎是她看着長大的,她知道這孩子的脾性,安靜内斂,絕不會主動招惹是非,他好好地坐在廊下看書,究竟是哪些沒教養的孩子這麼欺負他。
知道他腿腳不方便,還故意用彈弓打他。
江泠偏着頭,許媽媽站在一旁,給他鬓角的傷口換藥。
她有些心疼,歎氣,“這怕是要留疤了。”
少年坐在窗前,處理傷口的時候一聲不吭,大家都心知肚明打人的是誰,昨日江府大喜,無外乎是府中客人帶來的孩子,聽說江家的事後,幾個頑皮的男孩結伴跑來江公宅,看見江泠一個人坐在廊下看書,起了捉弄的心思。
隻是這玩笑開得也太大了!
許媽媽氣不過,但她也知道,沒人能給江泠公道,江家不會為他出頭,要不然,他被欺負,又險些傷了眼睛,江家不會到現在一點說法也不沒有。
“郎君,你以後就在屋内看書,别到外面去了。”
江泠點頭。
仆婦将門窗關得緊緊的,一點風也洩不進來。
許久,外面傳來響動,江泠從書上擡起目光。
許媽媽去而複返,“郎君,芃芃可曾來過?”
江泠神色微冷,“發生什麼事了?”
“她不見了!寶和香鋪的夥計說今日她一整日都沒去鋪子,以為她是病了,去她家中也沒看見人,這才尋到江公宅來。”
江泠撐着桌子站起,許媽媽上前扶他,“郎君,你别急,你坐下,我們差人出去找了。”
江家許多仆人都和葉秋水要好,她和江泠鬧别扭不來後,許多丫鬟還很傷心,葉秋水以前過得窮酸,面黃肌瘦像個小乞兒,看不出美醜,可後來她養胖了,也長高了,白白淨淨的,是個小美人,一個沒有爹娘的女孩子,倘若長得貌美些,突然失蹤,那多半兇多吉少。
寶和香鋪的夥計們已經去曲州各個妓館暗窯裡找了。
江泠眉宇間凝着焦急之色,他問道:“不是讓人跟着她去珍祥街嗎?”
“今早沒看見人,以為她是自己先走了,哪知香鋪的人說她一日都未曾過去。”
江泠推開門,這時,有小厮急匆匆地跨進院子,說:“郎君,四房來人了,是五郎身邊的書童阿金,五郎叫他過來告訴你,昨日大郎大婚,葉小娘子得罪了江家的貴客,今早大爺讓人過來将小娘子擄走了。”
江泠面色冷沉,許媽媽還沒反應過來,他已從門後拿起拐杖,說道:“備馬車,去祖宅。”
“郎君三思!”
有仆人道:“這件事咱們還是不要插手了,大房本來就對二房不滿,眼下還不知葉小娘子得罪了誰,我們擔不起這件事,郎君别去觸他們黴頭。”
江泠置若罔聞,他走下台階幾步,又突然停住,回頭,沉聲道:“許媽媽,你去櫃子裡将我的玉拿出來。”
許媽媽愣了一下,點頭,“欸。”
她沖進屋子,床頭有個櫃子,裡面裝着江泠平日常吃的藥,還有一枚青玉,上面雕着翠葉鳴蟬,背後刻着“居高聲自遠,非是籍秋風”兩句話。①
江家崇玉,江泠自出生起就戴着這玉了,此物寄托着長輩、族人對他無限的期望。
他從仆婦手中接過,看了一眼,緊握在掌心。
江府剛辦過喜事,紅綢還沒有卸下。
廳中,江大爺、江四爺、六爺幾個人都在。
六夫人寶貝似的摟着江六郎,摸着他的臉,埋怨道:“瞧瞧我們六郎的臉都蹭破了,要是留了疤可怎麼辦!”
遠處,江晖撇了撇嘴,明明是他們先動手打人,三哥的眼睛差點被打到,鬓角還流了血,六郎蹭破了一點皮,他們就瞎叫喚。
昨日來赴宴的還有楊知縣的兒子,他和六郎玩得最歡,也是拿彈弓打三哥最兇的,後來兩個人從樹上摔下,六郎臉蹭花了,楊知縣的兒子比他嚴重一點,屁股摔得又青又腫,今日疼得下不來床。
江大爺知道這件事後,親自去楊府登門賠罪,畢竟孩子也沒摔出什麼大礙,楊知縣并沒有計較。
但江大爺很生氣,拉住江六郎盤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隐瞞了攀爬江公宅,還拿彈弓打江泠的事情,說有一個女孩搖動柳樹,故意讓他們摔倒。
住在這附近的人家不多,一查就能查到是哪個女孩。
葉秋水被江家的仆人扛回來,她被套進麻袋裡,頭發亂成一團,害怕地瑟縮着,一臉淚水。
但仆婦剛把她從麻袋裡拖出來,她一仰頭,看到江六郎,認出這是哪裡,反應過來為什麼會有人抓走她,葉秋水的眼淚停住了,她瞪着江六郎,喊道:“你這個壞東西,你拿彈弓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