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水醒來時已是兩個時辰之後了,她揉揉眼睛,坐起來,早晨被弄得髒兮兮的衣裙已經被擦幹淨,一點也看不出粘黏過蘆荟的痕迹。
院子裡沒有看見江泠的身影,葉秋水跳下床,趿着木屐,哒哒跑到院外,剛出門,一側便伸過來一隻手,揪住她的頭發,葉秋水“啊”了一聲。
笑聲傳來。
她惱怒地轉過身,跺了跺腳。
幾個男孩捂着嘴看着她氣急敗壞的樣子,葉秋水越生氣,他們越要捉弄她,長輩們都說,男孩子欺負誰,就是喜歡誰,所以他們不會管教自己的孩子,葉秋水告狀也沒有用。
這一兩年她長高長胖了,唇紅齒白,頭發濃密烏黑,北坊這地方很少能出這麼漂亮的女孩子。
經常捉弄葉秋水的男孩笑說:“芃芃,你又去哪兒,像你這樣老往外跑以後可嫁不出去的。”
“走開。”
葉秋水将辮子扯回來,不理會他的話,她低下頭,有些心疼地摸了摸自己被揪下好幾根的頭發。
葉秋水腳下加快,他們又追上來,跟着她,“芃芃,要是你給我做媳婦的話,我就不揪你頭發,以後每個月都可以給你肉吃。”
說話的男孩雖然住在北坊,但家裡有長輩在大戶人家做長工,過得比其他窮人要富足一些。
葉秋水停了下來,觑他一眼,目光從上到下,鄙棄味十足,“你太醜了,離我遠點。”
男孩愣了一下,回神,伸手又揪住她的頭發。
好好的辮子,被扯得亂七八糟,紮發的發帶也斷了。
葉秋水又氣又怒,看到她的模樣,幾人拍手叫好。
她作勢要沖上前,卻被人一把拉住,葉秋水擡起頭,江泠不知何時回來了,将她拉到身後。
他人雖清瘦,個頭卻高,眉眼鋒利嚴俊,不笑的時候很兇,眼底積氲着怒氣,被他盯着,男孩霎時有些害怕。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叉着腰,“你是貪官的兒子,不要臉,臭跛子,你瞪我幹什麼,想打人?”
江泠巍然不動,隻是冷冷地盯着他們,他瞳仁漆黑,似兩柄震人心魄的寒刃,到底還是孩子,有些慫,不敢真的惹他,僵持片刻,幾人罵罵咧咧,一哄而散。
身後的葉秋水很生氣,聽到他們罵江泠,她咬牙切齒,撸起袖子,悶頭就要上去幹。
江泠拉住她,沒說什麼,手往下滑,牽住她的手,葉秋水頓時安靜下來。
“哥哥,你怎麼才回來?”
城東的書肆并不遠,但江泠離開許久,葉秋水很擔心。
“遇到五郎,說了些話。”
“噢……”
江泠撿起掉落在地的手杖,兩個人牽着手回家,将院門關緊,插上門闩。
回到屋中,江泠将一直提在右手的東西放到桌上,用竹筒裝着,一拿出來就陣陣冒着涼氣。
葉秋水兩眼放光。
那是一份酸梅冰飲,上面還灑了許多蜜漿,店家将它鎮在井裡,剛撈出來不久,江泠放下衣袖,蓋在上面一路走回來,冰還沒有化。
江泠說道:“吃吧。”
葉秋水笑盈盈仰起頭,“謝謝哥哥!”
她盤腿坐在簟席上,用湯匙挖一勺,“哥哥吃。”
江泠搖頭,“我不愛吃甜,你吃,記得要漱口,不然會牙疼。”
“知道啦。”
葉秋水坐回去,梅子入口甜絲絲的,又冰又爽口,小娘子忍不住晃了晃腦袋,一臉滿足。
江泠坐在一旁,除了那份冰飲外,他并沒有帶回其他東西。
葉秋水見狀,疑道:“哥哥,你不是去買書了嗎?怎麼沒見你帶回來。”
“沒有看到合适的。”
江泠說道:“家裡的書我還沒有讀透徹,還需再看幾遍。”
葉秋水笑着挨着他,“哥哥好認真。”
江泠坐在她身後,撩起她亂糟糟的頭發,拆開發帶,他動作輕柔,小心翼翼,葉秋水不太會打扮,大部分歸結于沒有條件的緣故,她隻有一條發帶,比不得旁人家的小娘子簪金戴玉的,就這麼一條紅發帶,還被人扯斷,她很愛惜她的頭發,睡覺都會刻意撥開,以免壓到,結果方才被惡意揪掉好幾根,葉秋水心疼許久。
“哥哥,明日我去王府給王夫人送薔薇花露。”
“嗯。”江泠給她梳頭,“不是不能去寶和香鋪了?怎麼還要送香。”
“雖然二當家将我趕出來了,但我答應王夫人的事不能忘呀,前陣子我和她說,如今正是薔薇花開的時候,我新學了一種制作花露的方法,将天仙藤、艾草碾碎了加進去,滴在衣服上,可以驅蚊,味道聞起來不會嗆鼻,我已經做好了,明日給王夫人送去。”
江泠點點頭,說:“我陪你去。”
他怕葉秋水又會像今日一樣被欺負,今日一定不是第一次了,但她從來都沒有主動提起過。
“不用的,我認識路。”
葉秋水怕他會累到。
江泠說:“沒事,多走走也是好的。”
葉秋水想起,先前大夫說過,經常練習走路的話,也許可以好得快一點,不用常年借助拐杖走路。
她點點頭,吃完東西,跑出去洗幹淨手,坐在江泠身邊,靠着他開始背書。
江泠的書很多,他自己每本都看過許多遍,爛熟于心,教葉秋水會識字後,也開始教她看書,在每一頁都寫上清晰易懂的批注,這樣葉秋水讀起來可以很輕松。
“我什麼時候可以寫出像這樣好看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