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水握着筆,唉聲歎氣。
她開蒙晚,江泠就是她的老師,滿打滿算,葉秋水也才剛剛識字不到一年罷了,她的字很難看,沒有正形,先前在寶和香鋪,掌櫃嫌棄她的字醜,隻讓她幫忙核算,若是寫字好看些,工錢可以多不少。
江泠擡手,拍一拍小娘子喪氣的腦袋,“多練。”
葉秋水趴在案前,無奈歎氣,認命地動筆抄寫。
天黑後,為了省錢,家中不會點燈,江泠将紙筆收好,臨近中秋,月亮很亮,葉秋水将碗筷搬到屋檐下,吃完飯再回屋休息。
半開着窗,晚風徐來,衣擺微微卷起。
江泠躺下,等了一會兒身旁都沒有動靜。
葉秋水睡相不老實,四仰八叉,要麼抓着江泠的頭發,要麼将腿翹到他身上,總之從來沒有端端正正地睡覺過。
江泠日日糾正,告訴她,睡着了也要守禮,不能亂動,不然很有可能半夜從榻上翻下來摔傷。
葉秋水觀察過一次,不禁感慨,江泠連睡覺都這麼嚴肅闆正,正躺着,雙手交疊置于腹前,呼吸清淺,一動不動。
她聽了,但沒聽見心裡去,江泠隻好等她睡着後将她的手臂與腦袋推開。
雖然第二日醒來,身上總是沉甸甸的,懷裡會鑽進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衣衫也被壓得皺巴巴,褶皺怎麼都撫不平。
時間一久,江泠認命了,随她去了。
但今日,葉秋水翻到一邊,離他遠遠的。
江泠等了許久,終于忍不住開口,“芃芃。”
“嗯?”
小娘子還沒有睡。
江泠停頓片刻,問:“怎麼離那麼遠?”
葉秋水哼唧兩聲,“太熱啦。”
夏天,人身上幾乎在冒熱氣,靠近了,更像兩個火爐,遠不如趴在簟席上涼快。
江泠沉默,半晌,“哦。”
他往邊上挪一挪,起身,将窗戶完全打開,涼風襲來,葉秋水漸漸睡去。
江泠睜着眼睛,了無睡意。
沒人貼着,不太習慣。
但沒心沒肺的葉秋水卻睡得很香。
他扭頭看了她幾眼,眸光幽靜。
良久,睡熟了的葉秋水又滾了過來,八爪魚一般,扒住江泠半邊身子。
他推拒兩下,推不動,索性由着她去了。
小窗吱吱地響着,帶來絲絲涼意,江泠閉上眼,很快睡着。
翌日,江泠用舊衣服剪下的布條給葉秋水編好頭發,拿好東西,将門關緊,兩個人慢慢向王府走去。
出門時,葉家院門前還有幾個探頭探腦的男孩,看到葉秋水出來,笑嘻嘻地要往她身上丢石頭。
江泠跟着她一起出來,擡手,衣袖罩住她,人站在她身後,葉秋水一點也沒有被打到。
王府看門的小厮認識葉秋水,招呼府裡的丫鬟進去通傳,江泠停在遠處,目送葉秋水一個人上前。
“哥哥,我們一起進去,王夫人可好了。”
江泠搖頭,“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那裡有家書局,我一會兒要進去看看。”
“好吧。”
葉秋水知道他愛看書,“那哥哥你就在這附近,我一會兒就來找你。”
“嗯。”
不一會兒就有人笑着過來,“走吧,前幾日夫人還念叨你,說你好久不曾來了。”
葉秋水笑盈盈跟上,“前幾日有事情絆住啦,一忙完我就過來了。”
丫鬟領着她,想起什麼,又問道:“芃芃,方才與你一起過來的小郎君是誰?”
“我哥哥!”
“以前沒見過呢,未聽你說起你有一個哥哥。”
“我哥哥不愛出門,他喜歡看書。”
丫鬟道:“難怪,瞧着便很斯文。”
說話間已經走到後院,兩邊的侍女挑起簾子,丫鬟先走進,笑說,“大娘子,人來了。”
葉秋水迎上前,江泠教過她禮儀,她學得很認真,知道來了達官貴人的府邸,要收起那些玩性,葉秋水低眉斂目,端莊大方地彎腰行禮,“夫人萬安。”
王夫人的笑聲傳來,“快起來,好孩子。”
葉秋水擡起頭。
一旁,一個陌生的女聲響起。
“難怪你總念叨,今日見了,才知道是個怎樣伶俐可人的丫頭,果然叫人喜愛。”
葉秋水這才發現,堂上還坐着另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氣度不凡,眉宇間盡是英氣,身份比起王夫人,怕是隻高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