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水咬緊牙關,手腳并用,爬過陡坡,跟上他們。
終于尋到地方,衆人開始動工,等砍下木胚又是一夜過去,胡娘子盯着香農勾香,剔去白木與表面的泥土,裡面就是結油的沉香,香農手法精湛,熟練地将白木中包裹的東西完整剝出。
不是所有的木胚都能剔出好的料子,有時候勾到最後,胡娘子看一下,判斷出這一塊材質并不佳,先前的功夫全部白費,衆人隻能歎息,繼續收拾家夥,往密林更深處探尋。
“還好現在已經入冬了。”
夥計說:“若是七八月雨季的時候,那時上山怕是九死一生。”
雨後,毒蛇蟲蟻出沒,山路泥濘,螞蝗遍地,采摘的過程比現在更要艱辛。
一天一夜過去,大人都精疲力盡。
葉秋水腳底磨出無數個水泡,雙手也凍出凍瘡。
在山上,又冷又怕,帶來的幹糧也早就冷透,葉秋水一言不發,啃完大餅,眯上眼睛小憩。
香農們很驚奇,“小娘子看着嬌滴滴的,跟着我們走了一天一夜,居然一次都沒有喊累。”
胡娘子聽了,輕笑。
等再回到山下時,葉秋水已經累得擡不起腿了,憑着本能,撐着登山杖,一步一步往下走去。
回到客棧,她換下衣服,連飯都沒有吃,翻上榻睡死過去,再醒來已是傍晚,葉秋水出門吃飯,幹了整整三碗。
胡娘子坐在對面,看着她狼吞虎咽往嘴裡塞東西。
隻三日,小娘子圓潤的臉頰掉了二兩肉,變得瘦削。
胡娘子問道:“芃芃,你累嗎?”
葉秋水點頭,埋頭苦吃。
“既然累,那下次就不來了好不好?”
她又搖頭,咽下嘴裡的東西,說:“沒有什麼謀生的方式是不累的,我還要來,我不怕辛苦,娘子,我将上山的路線都畫下來了,香樹的位置我做了标記,等下次成熟了,找起來很快。”
胡娘子很詫異,她竟然還想着下次的事。
“你是小姑娘,你可以不用這麼辛苦,坐在鋪子裡算賬也很好。”
“隻會算賬,學不到太多東西。”葉秋水打了個嗝,繼續說道:“我要學許多本事,賺很多錢。”
她口氣很大,胡娘子大笑起來,但并不是覺得葉秋水異想天開。
不知道為什麼,胡娘子覺得葉秋水真的可以做到。
她不怕累,不怕吃苦,執拗到令人吃驚的地步,像是一叢勁生的小草,野蠻、倔強,以一種驚人的生長力向上攀爬着。
下山後,再坐馬車回曲州,一路颠簸,葉秋水還沒有來得及休息多久,又跟着胡娘子前往城南的作坊,看他們是如何研磨香木,炮制、陰幹、窯藏……
等忙完這一切,終于可以回家時,已經是臘月底了。
葉秋水這次出門半月有餘,每天都被各種事情填滿,夜裡一沾床榻就睡着,等終于完全閑下來時,她才有空想到江泠。
巷子裡積雪深深,葉秋水腳上的水泡很嚴重,胡娘子讓夥計送她回家,路上叮囑她,可以在家中多休息幾日。
她懷裡抱着帶給江泠的東西,告别夥計,剛轉身,門忽然從裡拉開。
簌簌落雪中,少年沉默地站在門廊下,低頭注視着她。
闊别多日,葉秋水瘦了,下巴尖尖的,臉凍得很紅,長而卷翹的睫毛上落滿了雪花。
她方才彎腰站在台階上,揉了揉酸脹的腿肚子,這些天實在是太累了,全神貫注忙活的時候還能忽略身體的疲累,但一旦這口氣松開就有些受不了了,腳底的水泡疼得她走不動路。
門突然打開,葉秋水擡起頭,眨巴眨巴了眼睛,看到是誰,突然笑起來。
她張開手,顧不得腿痛了,撲上來,一把抱住江泠。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