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焰心有餘悸,攏緊身上的大氅,擡腳跟上。興許是怕被人撞見,陸秦弓專挑偏僻的小道走。兩人隔着四五步的距離,路邊未及清掃的積雪此刻已結成薄薄一層冰。清焰身上拖着老長一件衣裳,被下擺絆了絆,瞬間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她眼疾手快扶住旁邊的一株圓柏,才堪堪穩住身形。
陸秦弓看着清焰一點點借着圓柏的支撐站了起來,歎了口氣,轉身對遠遠跟在後頭副将衛聰道:“劍拿來!”
清焰聞言,這才驚覺他們身後一直跟着個身穿輕甲的年輕男子,隻見他一臉饒有興味,像極了茶肆裡磕着瓜子聽八卦的阿爺大媽。
衛聰啊的一聲,再看看此刻拖在雪地上的一截大髦,一臉肉疼:“将軍,這水貂皮難得,還是别了吧?”
陸秦弓睨了他一眼,“拿來!”
衛聰不情不願将手中的長劍遞過去,陸秦弓沒接,隻朝清焰揚揚下巴,道:“給她!”
衛聰就如一口湯鍋扣頭上,糊塗到頂了,但他還是按陸秦弓的命令将劍遞給清焰。
清焰滿頭霧水,站着沒動。
“接着!用它當拐杖!”陸秦弓朝清焰揚揚下巴。
衛聰撫撫胸口,悄悄松了口氣。
他方才還以為陸秦弓問他要劍是覺得大氅礙事,要割了它呢。
清焰也恍然大悟,乖乖伸出雙手握住那把黑劍,不料劍身太沉,直接将她整個身子帶着往地上墜。
她蹲在地上,手裡仍舊抓着劍,擡頭望向陸秦弓,眼睛瞪得老大,一臉怆惶無措。
“啧!”陸秦弓深吸一口氣,似是無奈,搖搖頭自言自語道:“罷了罷了!”
他三步作兩步上前,大手抓過長劍,锵一聲抽出劍刃抛給衛聰,又将劍鞘的一端遞給清焰,沒好氣道:“拿着!我拉你走!”
雖隻跟陸秦弓相處了半刻鐘,但清焰已經深刻的了解到,他耐心是有的,但是不多。所以她想都沒想,幾乎是下意識的,兩隻手一把抓住了劍鞘。
陸秦弓又涼涼地睇了她一眼,轉身就走。
兩人離得近,清焰這才壯起膽子擡眼仔細端詳陸秦弓。他身上穿着件紫色直裰朝服,肩寬腿長,她才堪堪到他脖子。似乎是為了遷就她,他一改先前大步流星的姿态,變得蝸行牛步起來。
清焰看得入神,猝不及防撞見一對漆黑深邃的眼眸中。眼神相接,陸秦弓一愣,随即瞪了她一眼。
清焰尴尬到了極點,覺得四周的空氣都像凝固了般,偏又沒有人說話,連那個看起來呆頭鵝一樣的副将都極有眼力見地遠遠躲在後頭。
清焰心中嘀嘀咕咕,沒走兩步又踩中一個結了冰的小水坑,咔嚓一下,冰淩碎裂的聲音在靜谧的空氣中猶為突兀。
她腳步一頓,整隻腳的力量都壓在那薄薄的冰層上面,咔嚓咔嚓又是幾聲。不知怎麼的,清焰覺得有點兒好笑,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前面那人又回頭瞪了她一眼。
他一個武将,邊關日曬雨淋,皮膚本就不白,還留着半張臉的絡腮胡,顯得整個人很不近人情。清焰忙止了笑,搜腸刮肚尋找話題:“将軍此前常入宮嗎?”
“……。”陸秦弓并未回頭,隻簡短地道。
清焰訝異:“将軍對宮中道路如此熟悉,我還以為您常入宮呢!”
陸秦弓從牙縫中擠出一句:“好好走路!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清焰:“……”
對話被迫結束,好在一路并未遇到什麼人,清焰跟着陸秦弓東拐西拐,沒走多久三人便停在一排六尺高的牆邊。
陸秦弓将劍鞘扔給衛聰,問清焰:“會爬牆麼?”
清焰搖頭:“我會爬樹。”
陸秦弓撇了她一眼,蹲下身子,拍拍肩膀,道:“踩着我的肩,我馱你上去。”
清焰嘴巴頓時張得都能塞下一整個雞蛋。
衛聰連忙小跑上前,拱手道:“将軍,你身上穿着朝服,讓小娘子踩屬下肩膀上去吧!”
陸秦弓一記眼刀過去,沉聲道:“廢話少說!去尋安嬷嬷來!”
衛聰悻悻應是,沿着宮道一拐,消失得無影無蹤。
清焰傻了。
堂堂一品将軍竟充當她的墊腳夫,她若是踩了上去,會不會折壽呀?沒讓她多想,陸秦弓單膝跪地,回頭對清焰命令道:“快上來!”
清焰擡頭望望已漸高的日頭,咬咬牙,将氅衣脫下披在陸秦弓肩頭,一隻手提着裙擺,另一隻手撐在陸秦弓肩上,雙腳一前一後踩了上去。
他很穩,清焰覺得自己像踩在沃壤千裡的大地上。
“扶好了!”陸秦弓道。
清焰的身體被一寸一寸擡高,連忙雙手撐牆,很快她便瞧清了圍牆那邊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