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聰對清焰的反應很滿意。
陸秦弓雖沒言明找到這梅花娘子後該怎麼做,衛聰卻從他這幾日的言行舉止中看出了個大概——他家将軍,看上這小娘子了。
不然以陸秦弓對女郎毫無耐心的性子,救了人後能想到找地方給她整理儀容?還一眼就看出她腿上有傷,又是贈藥又是幫忙說話。如果他對别的姑娘也這樣就算了,偏偏在邊關的時候,他除了氣鄒先生,還動不動就楊姑娘拌嘴吵架,實在是不解風情。
楊姑娘雖沒有眼前這小娘子國色天香,卻也眉清目秀,還醫術了得,吃苦耐勞更不在話下。一直以來,她在玄甲軍一衆将士眼中是娶妻當娶賢的第一人選,可謂炙手可熱。
然,陸秦弓與她相處了四年,别說火花,火星沫子都沒擦出一絲。
衛聰不禁暗自感歎:“男女之情果然不能以時間來衡量,這不,将軍才認識趙姑娘幾日,兩人間就火花四射了。”
看看眼前這相對而立的壁人,衛聰一瞬間想起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幾個字,再佐以陸秦弓與清焰的臉,竟覺無比貼合。
正當他沉浸在自己的暢想中時,陸秦弓卻面色一沉,道:“衛聰,兩年前你骨折,怎麼腿還在?”
衛聰不明所以:“将軍,骨折而已,接回來不就好了,不至于腿都沒了吧!”
“誇大其詞懂不?”
衛聰聽了讪讪地,為了挽尊,又對清焰道:“趙姑娘,我真的沒誇張,将軍當時流了兩大盆血,養了足足一個月才能下床,不然我們早班師回朝了。”
清焰聞點點頭道:“當時我也聽舅父提及過,說雍水關最後一役打得極為慘烈。”
“可不是。”衛聰一下了就來勁了:“戰役結束後,我們洗澡,整條遼江的水都被染成紅色的了。”
清焰啊的一聲,腦海中登時浮現這樣一副場景:殘陽如血,成千上萬的将士呼喊着一頭紮進冰冷的江水裡,清冽可鑒的遼江不消片刻便被攪成一碗濃稠的雞血。
這場面是既壯烈又瘆人,清焰摩挲着手臂,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衛聰見狀,一臉懊惱,又道:“趙姑娘,對不住啊,我忘了這種戰場上厮殺流血的場面不适宜講給你們上京這些嬌滴滴的小娘子聽。”
聽聽這說的什麼話,不等清焰回答,忍冬嗤一聲:“怎會?衛參軍有所不知,我們姑娘連活雞都敢宰,區區小傷,何足挂齒!”
這回輪到陸秦弓與衛聰吃驚了。衛聰也管不了什麼禮不禮數,由上自下将清焰打量個遍。
她今日穿的是杏花色的衣裙,外罩一件半舊的無心綠繡玉蘭花紋披風,很素雅,站在風口中,像朵嬌弱無比的海棠。
誰能想到她敢殺雞?她會殺雞!
清焰無比尴尬,嘿嘿地幹笑兩聲。
她的确是殺過雞,但卻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猶記當年,她剛被送到莊子上,沒多久便與何勇的孫子草生與孫女春娘打成一片。正值農忙時節,大人們都下地割麥子了,春娘與草生便拉着她去林子裡用彈弓打野雞。不打不要緊,一打吓死人。尖銳的石子直接射穿了野雞的大腿。當時他們三人提着受傷的野雞往回走,那血也跟着滴了一路。
清焰看着怪可憐的,關鍵是草生說了,雞要趁活蹦亂跳的時候宰了才味道才鮮美,她便讓忍冬去廚房拿了把菜刀,想給那一息尚存的野雞來個痛快。
可菜刀在四雙手中輪流轉了一圈,誰也沒敢下手。最後還是她見不得那野雞躺在菜闆上一抽一抽,兩眼直翻的凄慘模樣,便一把奪過忍冬手中的菜刀,閉上眼睛大吼一聲剁了下去。
在衆人驚恐的目光中,野雞身首異處。
後來他們将那無頭野雞架在火堆上烤了,草生直接掰了一隻腿給她,說是獎勵。
清焰活了近十八年,吃過的雞不少,但那鮮嫩多汁的滋味至今仍舊忘不掉。
然而,忘不掉的還有忍冬。她就這麼大喇喇将這件事抖了出來,全然忘記清焰在人前人後辛苦維持的娴靜的模樣。
衛聰腦海中适時冒出了這樣一副場景——貌美文雅的小姑娘僅用一隻手抓着一隻大公雞的雙翅還有雄糾糾的脖子,另一隻手三兩下拔掉公雞下颌那叢礙事的羽毛,接着手起刀落,滋拉一下,撲騰的常勝将軍就這麼沒了聲息,像極了他與陸秦弓偷偷潛入敵方陣營時将看守一刀子抹脖的情景。
他嘴角一抽:“哈哈!趙姑娘真是女中豪傑,讓在下刮目相看啊!”
忍冬下巴一揚:“那是,當時我家姑娘還說,一隻雞太少,都不夠塞牙縫!”
清焰無語凝噎。當時是四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吃一隻不足兩斤的野雞,肯定不夠塞牙縫啊!怎麼到了忍冬嘴裡,倒成了她宰雞宰上瘾了呢?
看着陸秦弓二人變幻莫測的臉色,清焰有些哭笑不得,便也不藏着掖着了,對着衛聰坦然一笑,道:“衛參軍過獎。”
這下輪到衛聰納納地不知所措了,倒是陸秦弓,從一開始的錯愕再到後來的泰然自若,也不過一句話的功夫。清焰甚至還隐約見到他鋒利的唇角飛快上揚,連着周身自帶的鋒芒都變得柔和不少。
“我當是什麼呢,你這小豆燈既喜歡,下次我獵上十隻八隻,再便命人送去尚書府,保管能你一次就殺.個盡興!”陸秦弓大手一揮,說得毫氣萬丈。
忍冬原己恢複和絢的臉色肉眼可見黑了下來。
清焰聞言微微瞪着一雙澄澈的眸子,又好氣又好笑:“将軍,我不喜歡殺雞的。”
忍冬也皮笑肉不笑道:“禀将軍,會殺雞不代表喜歡殺雞呀!再說,一次抓七八隻山雞,吃也吃不完,不滿院子都是雞屎味?”
陸秦弓一怔,不是你說不夠塞牙縫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