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是一次也未曾戴過。”方隐舟合上錦盒,喃喃道。
也是,她此前避他如蛇蠍,又怎麼戴這支别有深意的簪子呢。如今她幹脆利落地拒絕了他,一點轉圜餘地都不給,将他死死地釘在長兄如父的架子上,脫身不得。
那麼便如她所願罷!
歲暮天寒,日頭早早地沿着山脊墜了下去。
清焰隻草草用了夕食,便窩回被衾裡不願再動。忍冬默默地将燭火剪了,臨走時對清焰道:“姑娘,今年實在太不順遂了,奴婢打算邁過這個坎兒後去靈隐寺還願,再求佛主保佑來年順遂安康。可好?”
“嗯,行。”清焰應到。
忍冬總有一股無論處于何種境地都能樂觀面對的勁兒,清焰時常被她感染,但這次卻沒有。忍冬退回小隔間後,清焰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忽聞後頭一陣吵嚷,緊接着一群身穿铠甲的士兵闖入她的房間,兩三下将她綁了,衣裳也不讓披件,架着她便走。
忍冬在後面哭得撕心裂肺,踉跄着跟上來,被慕春給拉了回去。
清焰穿着件單薄的裡衣被塞進一輛馬車裡,她冷得直打顫,哆哆嗦嗦地用肩膀推着車門:“你們是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門吧嗒一聲被拉開,一隻大手伸進來掐住她的後頸,緊接着一方帕子塞進了清焰嘴裡。
清焰雙眸噙淚,她怔怔望着眼前這張熟悉的臉,嘴裡含糊不清:“陸秦弓?!”
陸秦弓沒有理她,啪一聲又把車門關上,揚聲道:“走!子時前必須将她送到到巫祝廟。”
巫祝廟?轟隆一聲,清焰瞪大了雙眼,豆大的淚珠從臉頰一路滾落,滴在車廂裡鋪着的厚毯上。
終究是逃不過,今夜便是她的死期嗎?而親自來捉拿她的不是别人,而是救過她的陸秦弓。
轟隆的馬蹄聲将寂靜的夜劈開,緊跟在陸秦弓身後的騎兵手持火把,照得整條大街亮如白晝。清焰縮在車裡,寒氣從馬車外滲進來,慢慢地裹緊了她怦怦跳動的心。
馬車很快便停了下來。隻聽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道:“先将她打暈,免得驚攪了先人。”清焰聞言倒吸一口涼氣,接着廂門被打開,她還未看清來人便眼前一黑,跌在一個溫熱的懷抱中。
再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被綁在一個圓形的祭台上。蒼穹像潑了墨般不見一粒星點,曆帝坐在高台上,而陸秦弓就站在他身旁面無表情的目睹着這一切。
“開始吧!”隻聽曆帝一聲令下,臉頰以丹砂畫了形狀怪異的符号的大巫手執利刃赤着雙腳朝她走來,眸色森冷,嘴裡念念有詞,說全是清焰聽不懂的咒語。
清焰驚恐萬分,使盡全身力氣劇烈掙紮,粗糙的麻繩硬生生将她的一雙皓腕勒出了血痕。
眼看着寒光畢現的匕首就要捅入她的心窩,清焰大叫一聲,忽然感覺雙手雙腳被什麼東西壓着般,溫溫的軟軟的。
“姑娘,是我啊 !姑娘!”忍冬帶着哭腔喊道。
清焰猛地睜開眼,看着眼前熟悉的景像,神思一點點回攏,最後整個人筋疲力盡地倒在床上。
她夢魇了。
忍冬與慕春這才放開她,慕斯忙去拿帕子幫清焰操拭那一額頭的汗。
忍冬吸吸鼻子問道:“姑娘,你到底夢見了什麼,又哭又喊又捶又打,怎麼叫都叫不醒你,可吓死奴婢了!”
清焰腦腔還在一起一伏,她捂着眼,良久才道:“我夢見陛下抓我去獻祭了。”
忍冬與慕春一怔,皆在彼此眼裡看出了心疼。
“隻是夢罷了。”忍冬溫聲道。
清焰不語。
是啊,隻是個夢罷了,就怕這夢會有成真的一天。而到了這天,将她押到祭台上的會是誰?陸秦弓嗎?
清焰不願再想。
院子裡忽然傳來嘭嘭的敲門聲,清焰猛地坐起來,驚恐地擁緊了身上的被衾。
“表姑娘,發生什麼事了?”
是梁媽媽的聲音。清焰松了一口氣,對忍冬道:“你去吧!”
忍冬便持着盞油燈去開門,“梁媽媽,姑娘半夜口渴起來喝水嗆着了,不礙事的。您快回去罷,仔細受了涼。”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梁媽媽便走了。
忍冬回到屋裡,往熏籠裡加了幾塊炭,又對慕春道:“你快去睡罷,這裡有我呢。”
說罷脫了鞋子上床跟清焰擠到一處,“今晚我陪姑娘睡。”
慕春臨走前特意留了一燈。清焰與忍冬仰躺在架子床上,相顧無言。寒風掃過屋頂的瓦礫發出一陣乒呤乒呤,像極了倉惶之下逃竄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