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起正蜷在窩裡睡覺,一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尖尖約小耳朵先是一動,接着睜開雙眼一躍而起撲到陸秦弓腳下。
陸秦弓彎腰抱起它,帶着薄繭的手撫上它柔順的毛發,目光惆怅,“要是她能像你這般乖順就好了。”
他腦海裡又浮現出清焰倔強的模樣,忍不住苦笑:“真是,長了一副玲珑乖巧的模樣,脾氣卻像茅坑裡的石頭。”
雲起似乎也同意他的話,喵地一聲。
與英國公府相隔了半個上京城的方府,清焰正與方府衆人翹首以盼賜菜内侍的到來。
隻聽兩聲措不及防的“阿嚏”将恭肅嚴整的氣氛打破,衆人循聲望去,卻見清焰正以手帕輕掩着鼻尖,雙眸波光粼粼。
“朏朏,可是冷着了?”率先開口的是方隐舟。
清焰放下帕子,笑着搖了搖頭。
她身上沒有任何不适,屋子裡又暖烘烘的,怎麼可能會冷着呢。
柳氏笑道:“定是有人念着你呢!說不定是你先前養的那隻飛睇狸。”
她意有所指,清焰不想與她作無謂争辯,便又笑了笑。
“老爺,這麼晚了賜菜的内侍大人還沒來,不會是今年沒有了吧?”柳氏見沒人理她,轉頭又對方淮道。
方淮内心也很忐忑,聞言面上也隐隐透出焦灼。
不怪他們緊張,方淮就任戶部尚書五年,每年的除夕宮裡都會賜下一道菜,這道菜無論是山珍海味還是粗茶淡飯,都代表了帝王對他們方家的贊賞與肯定。
可是距往年内侍登門的時間已過去了近三刻鐘,還未見其人影,莫不是今年沒有了?
終于,他按捺不住,喚了個機靈些的小厮進來,讓他快馬加鞭去隔壁禦嘉坊的禮部尚書陳家打探消息。
那小厮去了一刻鐘就回來了,隻道陳府賜菜的内侍離去都近一個時辰了,“小的還聽說,陳府的賜菜正是第二十四道,是佛跳牆,陳尚書高興不已,恩賞了陳府上下。”
方淮聞言臉色劇變,連一向穩如泰山的方歲安也慌了神。
自謝緻行登基二十五年來,每年除夕的賜菜都是二十四道,從未更變。如果陳尚書府的佛跳牆真是第二十四道,那麼就意味着方府今年失去了領受賜菜的資格,這要傳出去,方府上下的面子往哪擱?
“怎麼會這樣?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柳氏大驚失色,連聲道。她轉頭看向坐在她身旁的清焰,惱怒的眼神已不言而喻。
清焰被她的目光盯得如芒在背,但她能說什麼呢?這個罪名,她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誰讓她是整個上京城出了名的掃把星。
“晦氣!”柳氏以隻有她們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
清焰垂下眼簾,隻當聽不見。
“散了罷!”方歲安一聲長歎,站了起來。
“祖父,要不再等等吧?”方隐舟仍不死心。
方歲安再欲再言,忽見外頭的管事沖進來,滿臉的喜形于色,“老爺,宮裡的大人來了!”
衆人聞人一怔,繼而喜出望外。忙肅了儀容前去恭迎。
隻見一位身着紅袍的内侍領着一衆宮蛾侍衛浩浩蕩蕩地走進來後,啥也沒說,直接高聲念完曆帝的口喻,便将賜菜捧到了方歲安手上。
衆人謝恩後,隻聽那内侍笑道:“諸位久等了。因今年的賜菜比往年多了一道,内廚司一個不慎給記岔了,所以給您府上的踢菜就晚了一步,還望勿怪。”
方歲安誠惶誠恐,連道不敢,又千恩萬謝一番才試探地問道:“敢問大人,這多出來的一道是送往哪位大人府上?”
内侍道:“可不就是鎮北将軍陸秦弓嗎,陛下特地另賜了一道菜給他。”
方歲安恍然大悟,又将早就備好的封紅塞給内侍,這才捧着那道賜菜回了屋裡。
“哎呀這陸秦弓可真了不得,這麼多年,陛下可從未單獨給任何人賜菜的。”柳氏一邊往位子上坐一邊道。
此時衆人心裡都松了一口氣,也有心思與柳氏說笑了,紛紛點頭附和。
方歲安将賜菜放在圓桌中央,順手揭開蓋在上頭的蓋子,一股辛辣的氣味迎面撲來。細看之,原來是一道番椒暴炒大頭鹹菜。
衆人面面相觑,皆有些摸不着頭腦。
從未見過宮廷賜菜會賜大頭鹹菜的,可你要說它不夠格調,它的佐料偏偏又是有市無價的番椒,并且還放得老多了,紅紅火火的鋪滿一整個青釉高足盤,又辣又嗆的,一桌子人都不曉得如何下筷。
幾人勉強吃完,柳氏辣得受不了,忙命人端了熱茶上來,幾口下肚才笑道:“雖說這鹹菜不值錢,但番椒金貴啊!這一抓子幹椒不比陳府那碟子佛跳牆還要費銀子?”
衆人想想也覺得是這個道理。番椒乃是舶來品,所以放眼整個大曆,有幸嘗過番椒的勳貴十根手指頭數完都還有得剩。雖說他們吃不慣這味道,但蹭了皇帝老兒的光嘗過一回,也勉強算得上獨占鳌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