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将軍聽進去了,不是嗎?”清焰擡起一雙翦水秋瞳,一瞬不瞬地望着陸秦弓。
陸秦弓苦笑:“那是因為我經曆過太多生死了,沒有人比我更懂得活着的意義,隻要能救命,無論什麼方法,我都願意去學,更願意去做。”
他的聲音如此清越,卻透着股悲涼。
清焰沉默良久,才用豔慕的語氣道:“我很欽佩将軍,也很羨慕将軍。”
“我有什麼好羨慕的。”陸秦弓不已為然。
清焰抿嘴一笑,瞳仁亮晶晶的:“如果我也能像将軍一樣,擁有充實而熱烈的人生,就算短短十餘年,也足夠回味一輩子了。”
相比陸秦弓,她這短短十八年可謂過得十分乏味。
幼時的時光可以忽略不提,等懂事後,親長皆逝,她被安置在城郊的莊子上,後來被接回方府,又怕行差踏錯,半隻腳踏出大門都要思慮再三。
再回首,她做得最多的事,便是每天站在小山丘的頂上,看着田裡的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樣的日子平靜柔軟,千篇一律,她細細的回憶起來時,隻記得遠處的平原上緩緩升起或下沉的金烏,餘下的時光,就好像被蒙上了一層面紗,影影綽綽的。
清焰已經能夠預見自己未來會過上什麼樣的日子了。無非是嫁個小康之家,相夫教子,平淡安穩地度過餘生。
這便是她一無所為的人生,平淡得連個直擊心靈的回憶都沒有。
若是換作以前的她,對這樣的日子定然是滿意的,可千不該萬不該,她認識了陸秦弓。他張狂熱烈,如正午的陽光,霸道的入侵到你身邊,光芒萬丈,令人不可逼視。
陸秦弓深深地凝睇清焰怅然若失的臉,低下頭,一聲爽朗的笑聲從他喉嚨逸出。
“你現在所看到的隻是一個片面的我,等你哪一天了解了我的全部,你對我可能就不是羨慕與欽佩,而是恐懼與厭惡。”
清焰平靜的心湖被他的話吹起了陣陣漣漪。
會有那一天嗎?
清焰不敢想,因為今晚與他相處的美好時光都像是偷來的。她擡頭凝望看越來越近的碼頭,發現這艘暫時帶她逃離凡塵俗世的畫舫最終還是要靠岸了。從此,他們會橋歸橋,路歸路吧?
“不會有那一天的。”清焰望着遠處的星點,輕輕一笑。
陸秦弓怔了怔,并沒有去追究她話裡的深意,低頭攏緊了懷裡的小糯米團子,用很輕柔的聲音問他的父母家人的信息。
小豆丁軟軟糯糯的,說話也奶聲奶氣,小嘴兒叭叭動了老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陸秦弓一歎,“罷了,上了岸慢慢找吧!”
畫舫終于靠岸。陸秦弓套上濕漉漉的的長靴,幸而他的披風還算幹燥,有它披在身上勉強能遮住他這身滑稽的衣裳。
收拾妥當後,陸秦弓将小豆丁抱在懷裡出了艙室。侍應追來,将換下來的的衣裳包好遞給陸秦弓。
“給我吧!”清焰道,伸手将想要濕答答的衣裳接過,卻被慕春一把抱了去。
陸秦弓走在前走,他穩穩地跨過跳闆,依舊回頭拉清焰幾人。
一行人陸陸續續上了岸,此刻的錦川街已不似幾個時辰前那般熱鬧,遊人都三三兩兩散去,相攜歸家。
他們還要找小豆丁的家人,可是人海茫茫,該從哪裡下手呢。
“這裡應該就是他最初落水時的地方,你們在這等着,看看他的家人會不會找回來,我去那邊看看。”陸秦弓道。
話音剛落,就見一婦人從人群裡沖出來撲向陸秦弓懷裡的小豆丁。
“我的兒呀,你差點要了娘的命呀!”她緊緊地抱住了他,哭天抹淚。
陸秦弓一把将其推開,冷聲道:“你是何人!”
那年輕娘子一怔,兩行清淚從她紅腫的雙眼滾落:“我是他娘呀!”說罷又往前撲:“阿伢,我是娘呀!”
小豆丁從棉被中探出頭來,一見婦人,哇地一聲哭出來,嘴裡不停地喊娘,兩條藕段似的小手掙紮着要沖破棉被的束縛往婦人懷裡伸去。
陸秦弓這才松了手讓他們母子團聚。
那小婦人抱着失而複得的孩子哭了好一會兒,才對陸秦弓等人千恩萬謝。
陸秦弓冷聲道:“你們怎麼帶孩子的,他都掉水裡了!”
小婦人聞言羞愧難當,諾諾的道:“當時岸邊人太多了,妾與他爹一時不察,以為他是走丢了。”
清焰聽了,又驚又氣,敢情他們夫妻根本不曉得自己的兒子落入了湍急的江水中差點一命嗚呼,還盲頭蒼蠅似的在街上亂轉。難怪之前她在畫舫上隐約聽見岸上陣騷動,原來是這小婦人與他夫君在找兒子。
好在一切有驚無險,婦人再三拜謝後,便抱着小團子往錦川街的另一頭去找他的父親了。
陸秦弓與清焰站在原地目送他們母子二人離去。
小豆丁圓圓的小臉蛋擱在他母親的肩頭上,他朝清焰幾人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大大的眼睛很無邪,像遠處的小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