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焰喝了碗姜茶,從西廂房出來時,院子裡隻有她們主仆三人。
“你們倆可認識回去的路?”清焰問道。
忍冬與慕春同時搖頭。
罷了,找個人問路吧!
清焰跨過門檻,一聲低幽尖細的喵嗚從對面的園子裡飄飄忽忽地鑽到她耳朵裡,那股撒嬌的膩歪勁兒還怪耳熟的。
她腳步一頓,側耳傾聽,又是一聲喵喵。
“是雲起?”清焰轉頭望着身後的忍冬與慕春,兩眼放光。
“好像是呢!”忍冬驚喜的道。
“走!去瞧瞧!”清焰率先邁開步子往聲音來源的方向尋去。
廊房的盡頭是一道寶瓶門,階下石子漫成甬路,兩旁栽種着湘妃竹,蔥蔥郁郁,曲徑通幽處接連傳來貓兒的叫聲。
清焰望着甬道盡頭重巒疊嶂的假山,腦子裡忽然蹦出去歲去赴宮宴時撩雲殿的那一遭,心裡直犯怵。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不再往前。
她當初放手放得幹脆,也做好了此生與這隻飛睇狸不複相見的準備,所以她見了陸秦弓那麼多次,竟是一次也沒同他提起過雲起。現在折返,不過循着舊時的老路走罷了。說她冷血也好無情也罷,她都不在意。與其苦苦追憶,不如相忘于江湖。
慕春卻很失望,可這畢竟是别人的府邸,她們姑娘隻是來作客的,這樣大搖大擺的在裡頭瞎逛,終是不妥。
慕春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的朝假山的方向頻頻望去。忽然,她雙眼一亮,指着假山頂上雲朵似的一團低呼出聲:“姑娘,那……那是雲起嗎?”
忍冬比清焰動作還快,她一眼就認出那團雪球就是曾經在她懷裡撒歡的飛睇狸,邁開腿就朝它飛去,生怕多停留一瞬清焰就會反悔似的。
雲起的琉璃眼懶懶地掀開一條縫,待看清來人後尖尖的小耳朵一抖,小短腿用力一蹬就往忍冬懷裡撲去。
清焰望着争先恐後要一親“貓”澤的兩人,搖搖頭,笑得無奈。
忍冬抱着貓,轉頭朝清焰招手,興高采烈:“姑娘,雲起重了好多,奴婢一隻手都快抱不動了!”
肉了這麼多?清焰不太相信,伸手接過貓兒掂了掂。
還真是。
想必陸秦弓與衛聰這兩個大男人一天給它喂十頓飯吧,不然它這肚子怎麼能暖乎乎圓滾滾跟個小火球似的。
清焰将雲起圈在臂彎裡,輕輕地替它順毛。
雲起用圓圓的腦袋蹭蹭她,眯起眼睛,喉嚨一陣“呼噜呼噜”,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唉呀,怎麼比以前更懶了,還成了個胖姑娘,将軍都沒能将你養成一隻嚴于律己的貓兒嗎?”清焰低眉淺笑,對着懷中的貓兒碎碎念。
一聲低笑從假山後面傳來,“你若是嫌我養得不好,大可以将雲起抱回去自己養。”
偷摸摸撸貓被正主抓個正着,清焰三人先是吓了一跳,待辯出那人的聲音後頓時窘得想找個地縫鑽。
清焰沒被這份情緒左右太久,她朝聲音的方向緩緩旋身,玲珑的下巴微微擡起,“将軍把雲起喂成了小胖貓,還不許别人說了?”
“這不能怪我,平日裡都是阿照在照料它。”陸秦弓從假山後現身,撇了眼跟在他身後的阿照。
阿照呵呵一笑,腹謗道:“也不知道是誰一回來就抱着小圓球喂個不停!”
清焰垂眸繼續撸貓,一副行吧你愛怎麼說怎麼說的表情。
陸秦弓注視着眼前的少女,她又換回了那件粉色的褙子,臉上一點脂粉也無,已經幹透的烏發绾成雙螺髻,因為偷懶,僅插了支素雅的珠钗。
她亭亭玉立,暖暖的日光透過湘妃竹的葉縫鍍在她身上,鴉羽般的長睫在如玉面頰上投下兩扇陰影。
“這麼喜歡?何不将它再抱回去養着。”他情不自禁,帶着些許誘哄道。
清焰手上動作一頓,她就知道他總會逮着機會這麼說,所以這也是她一次都不敢在他面前提雲起的原因之一。
“怪沉的,我抱不動!”清焰努努嘴,胡亂找了個借囗,将雲起遞到慕春手中。慕春立刻歡天喜地地與忍冬退到一旁逗弄起貓兒來。
不養便不養罷,好歹也拿出個像樣點的借口吧!陸秦弓輕笑,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他雙手環胸,眉宇微揚,調子懶散地道:“話說我送了那麼多東西給你,今兒是我生辰,你也不知道送我個小禮物。啧,真是傷透了我心哪!”
清焰原還絞盡腦汁想着要怎麼将香囊送出去,哪知他竟腆着臉主動問她要,心裡頭煞時像打翻了蜜罐般甜絲絲的。她壓下即将湧上眉梢眼角的笑意,撇了陸秦弓一眼:“想要禮物還不簡單。”
說罷她變戲法般變出一個香囊,拿在手裡晃了晃道:“将軍私庫裡的寶物恐怕早已堆積成山,我這玩意兒平平無奇,還望将軍莫要嫌棄。”
“那我得看看是什麼玩意兒了。”陸秦弓一把抓住在半空中晃悠的香囊怼到眼前一看,頓時兩眼發黑。
他終于明白為什麼别好姑娘帕子上都繡些花花草草,獨獨她繡的是字,敢情她自個也明白自己的女紅拿不出手,所以另辟蹊徑吧!
陸秦弓舉着那個藤黃色的虎頭香囊搖頭笑道:“小燈豆,你這繡的什麼啊?貓嗎?”
清焰赧然。方楚在世時并沒有拘着她學刺繡,所以她的女工的确不太好,但也沒醜到不能見人的地步,頂多是花紋多了,針腳會不大整齊,繡出來的花樣不夠精緻罷了。怎麼落在陸秦弓眼裡,老虎就成了貓了呢!
“将軍是沒看到那上面的王字紋嗎?這明明就是常勝将軍!”清焰才不理會他的揶揄,一本正經道:“我打聽過了,将軍正好屬虎,所以我親自繡了個虎頭香囊送您,既應景又能表達我對您的敬仰之心。這禮雖輕,情意卻重哇!”
陸秦弓原是想看她害羞窘困的模樣,覺得甚是可愛,哪知她竟對她的這份小禮物頗為滿意,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
見陸秦弓不說話,清焰抓過香囊翻到另一面給他看,迫不及待似地獻寶:“您瞧,這上面還有我的祝詞呢!”
陸秦弓眉眼含笑,眸子裡的寵溺都快要溢出來了。這是他第一次看見清焰在他面前流露出不設防的鮮活模樣,所以他怎麼忍心讓她失望呢?更何況,無論她送他什麼,他都會很歡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