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侄,你這是什麼意思?”
曹夫人與蔣氏相熟,她喚陸秦弓一句賢侄倒也不過份。
“字面上的意思。”陸秦弓眼眸低垂,不鹹不淡。
和風拂過湖面,連帶着對岸的桃花也被吹得紛紛揚揚,粉色的花瓣雨鋪天蓋地。
好景當前,卻無人欣賞。
曹夫人一滞,臉色肉眼可見的沉下來。蔣氏忙笑道:“我們家三郎從小到大都是這驢脾氣,妹妹見笑了。”
曹夫人冷笑一聲,别過頭去。
蔣氏對她的冷臉視若無睹,笑盈盈地對陸秦弓道:“三郎,論理你是晚輩,快不快給你伯母賠罪。”
陸秦弓從善如流,對曹夫人抱拳道:“晚輩方才口無遮攔,伯母見諒。”
曹夫人臉色稍霁,微微一颔首,正想開口,忽聽陸秦弓又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道理想必曹小娘子也懂的吧?”
曹四娘被問得一愣,緊接着俏臉飛上一抹紅暈。她眼神閃躲,吞吞吐吐,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呵!”陸秦弓雙手抱臀,又是一聲淺笑,“看來各位夫人都是日理萬機的大忙人啊,不然也不會将女兒教導成這副樣子。”
李夫人再也忍不下去,松開握住李十三娘的手,往前走了一步,道:“十三娘,這事原是你起的頭,還不快去給趙小娘子賠個不是。”
李十三娘吸吸鼻子,剛要向清焰走去,便聽曹四娘冷笑道:“趙清焰,你不過是仗着鎮北将軍為你撐腰,才敢如此嚣張。你以為攀了陸府的高枝,就能一步登天了?别怪我沒提醒你,就你這塵垢粃糠般的身份,頂天了也隻能做陸府的妾。妾是什麼,就是一奴婢,你一奴婢在這嚣張什麼……”
後面的話被她的母親曹夫人捂了回去,隻聽她喝道:“慕雪,住嘴!”
卻已太遲,衆人都被她的口沒遮攔給驚住了,長廊下隻餘燕子往來銜泥築新巢啾啾的鳴聲。
清焰心頭一聲轟隆,無數的巨石從山上滾落,而她就是在山下吃草的羊,被一塊塊沉重的岩石壓得血肉模糊。她擡眸望着檐下唧唧喳喳的燕子,表情倔強的面容上現出了一抹怅惘。春晖灑在她羊脂玉般的臉頰上,使她看起來像個瓷娃娃,一碰就碎。
那隻燕子沒有停留多久就又飛走了,清焰收回了目光,拉住義憤填膺就要上前幹架的方隐熒。一抹嘲笑攀上了她花瓣一樣的紅唇,唇槍舌劍誰不會,“啊?曹姑娘此言差矣!我一沒殺人放火,二沒偷奸耍滑,三更沒狗眼看人低,自問比那些個怙頑不悛之輩好了不知多少倍。”
曹家七娘曹慕雪勃然變色,掙開曹夫人就要上前,卻被陸秦弓淬了寒箭似的雙眸給鎮住,直逼得她倉惶後退。
隻見陸秦弓眉宇微挑,聲音冷漠如寒鐵:“向她道歉,立刻,馬上!”
真是明晃晃的偏愛啊,曹慕雪低着頭,不甘地咬着下唇,貝齒在塗了厚厚口脂的唇瓣上留下了一道咬痕。
“我說了,向趙清焰道歉!”陸秦弓咬着牙冷聲道,他長眸微眯,宛如利爪染了鮮血的雄獅,澎湃的怒火即将從他寬厚的胸膛噴薄而出,仿佛下一瞬就要将眼前的活物撕個粉碎。
曹慕雪與李十三娘等幾個貴女俱吓了一跳,單薄的身子瑟縮了下,不情不願的拖着腳向清焰走去,又言不由衷的說了幾句道歉的話。
言畢,大約是覺得自己蒙受奇恥大辱,曹慕雪捂着臉抽抽噎噎地跑開了。剩下的李十三娘幾人強忍着羞恥,等着清焰給句回應,這樣她們搖搖欲墜的名聲或許還能挽回二三。
有些人以為自己是天生就高人一等,清焰當然沒指望她們會真心實意的悔過,看不上你似,他永遠看不上你,不過是走個過場,意思意思罷了。但她又沒辦法說出“日後大家仍是好姐妹”這樣違心的話,微微颔首,此事便算是揭過了。
衆人在陸秦弓涼飕飕的目光下作鳥獸散。清焰朝他深深一福,也要離開,卻被他叫住,賭氣道:“你跟着跑什麼?”
清焰側過身,便見他蹙着一對好看的濃眉,略厚的雙唇微微撅着,正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方隐熒停下腳步,瞥了眼欲語還休的兩人,對清焰道:“我去前面等你。”
清焰颔首,站在原地等陸秦弓開口。
“你……生氣了?”陸秦弓站直身子,小心翼翼地道。
生氣嗎?她該生氣嗎?清焰茫然地想着,黑白分明的雙眸有一瞬間的失焦。
她是該生氣的,可不知為何,從始至終,她隻覺得這一群人既悲涼又可笑,像困在同一個籠子裡的雀兒,明明境況相同,卻同室操戈。
也許,鳥籠也分很多種吧,而她闖進了不屬于她的那一個。
見清焰不說話,陸秦弓急了,他上前兩步,聲音低沉,帶着些許讨好:“曹慕雪的話,你不必介懷,我……”
“将軍說什麼呢,我沒有生氣。曹姑娘說得對,你我本就雲泥有别。”清焰擡起來,朝陸秦弓綻開一個明媚的笑意。
雷聲乍起,随着轟地一聲,烏雲似千軍萬馬,從天際飄來,往陸秦弓雙眸投下黑壓壓一片陰影。
他疾步上前,一把将清焰拽到屏風後,一手撐着圓柱,将她困在這方寸之間。
“你什麼意思?”陸秦弓低着頭,咬牙切齒。
清焰後背抵着圓柱,退無可退,周身被濃烈的男性氣息裹挾,她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砰砰砰,一下又一下,捶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陸将軍……”忍冬與慕春低呼,想要上去将清焰拉出來,卻被陸秦弓冷厲的眼神給喝退,二人擔驚受怕,不住往四周張望,唯恐這一幕被人撞見。
陸秦弓往前湊近,兩人間隻隔着一掌之遙,“什麼意思?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