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清焰臉上,帶着股淡淡的酒香,清焰輕歎,終于仰起頭望向這個氣急敗壞的男人。
他長得真好看!
恍然間,她覺得這張刀鑿斧刻般的面容有些似曾相識,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像誰。于是她又有了一瞬的愣神。
她從未見過海洋的此刻就在他那雙深邃的眸子裡,碧波萬頃,而她隻是一葉扁舟,怎敵這驟緩驟急的無垠。
“字面上的意思。”清焰凝視着這雙眼睛,吐字如蘭,緩緩地道。
她這是在學他?陸秦弓眉眼微挑,被清焰給氣笑了,“我很着急,你不要敷衍我。”
這語氣帶着莫名的撒嬌,清焰心頭一悸,慌亂地垂下眼簾,“将軍着急什麼?”
陸秦弓一歎,站直身子,抵在圓柱上的手放了下來,他凝視着清焰,聲音低得不能再低:“我着急什麼,你真的一點也不知道嗎?”
周身的壓迫感漸漸褪去,清焰終于敢擡起雙眸再次直視陸秦弓,卻發現他正一瞬不瞬地注視着自己,眼中熾烈的情意呼之欲出。
“我……我知道你着急什麼,但……但我甯死,也不做妾!”清焰紅着臉,短短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
但她的神色卻是堅定的,眼裡倔強未改。
陸秦弓一怔,驚訝于她的直率與坦白。慢慢的,他心中湧上一股自豪——不愧是我陸秦弓心悅的小女郎,愛憎分明,一點也不扭捏。
“我從未想過讓你做妾啊!”陸秦弓道,眼裡笑意越來越深。
這次輪到清焰愣住了。她哎呀一聲,捂着臉後知後覺,“我方才都說了些什麼話!”
陸秦弓斜瞥着她,慢條斯理地道:“你說,你甯死也不做我陸秦弓的妾。”
“我沒有!”清焰急急反駁。
“哦?”陸秦弓挑挑濃眉,“那你的意思就是可以考慮的喽?”
清焰呼吸一頓,雙眸微動,“我懶得理你!”
她鼓着腮幫子越過陸秦弓就走,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他掌心的溫度與他的眼神一樣熾熱,隔着一層薄薄的衣料,一路燙到清焰層層包裹着的心。
“别走。”陸秦弓啞着聲線開口,“我有話要對你講。”
清焰轉過身,輕輕拔開握着她手腕的大掌,微微一笑道:“我不走,你說罷。”
隻是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卻有安撫人心的力量,望着她盈盈秋水似的雙瞳,陸秦弓再次為清焰的溫柔而感慨。
他熾熱坦誠的直勾勾地注視着清焰,一字一句道:“我投軍之前,沒有喜歡過任何一個女子,也沒有做過任何一件違背人倫律法之事。你要信我。”
風大了起來,挂在檐下的紅綢随着氣流的湧動而翻飛,像極了清焰一波未平一波乍起的心湖:他急切地向她解釋,定是知道了些什麼,而她原本就糾結着如何開口向他求證此事,思前想後,她都覺得自己沒有資格更沒有立場去過問他的從前。
誠然,她是相信他的為人的。這種信任無關任何,隻是她内心深處的直覺。而她所在乎的是,不過是他是否早有喜歡的人了。
她很失落。這個還未确定的事化成一隻無形的大手,時不時地抓着她的心髒,或輕或重地揉捏,一刻也不忘地提醒着她,她是在癡人說夢。
所以在自尊與自卑約雙重夾擊下,她很快便放棄向他刨根問底的念頭。她才不要做她的母親方楚,被情愛困守一生,最後落得個思念成疾,郁郁而終的下場。
可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竟急不可待地向她解釋,告訴她,無論是在感情上還是品格上,他都清清白白的。
那隻無形的大掌就這麼被他逼退了,取而代之的一種被人珍重的感覺,像落葉歸根,似野渡靠了岸,滿滿當當的全是安穩。
清焰一歎,笑着說了句:“好,我信你。”
陸秦弓高懸的心這才被她的話托舉着輕輕地放了下來。
他不是個拖泥帶水的性子,但若是遇到不緊要的人,他又會不耐煩去應付,甯可讓别人猜疑。可清焰不同。如果他從前對她隻是有些欣賞與喜歡,那麼在聽見她毫不猶豫的方隐熒面前替他辯駁的時候,他便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徹底淪陷在她親手開辟的沼澤地裡。
所以他急了,一刻也等不了。他看不得他在她心目中光明偉岸的形象一朝坍塌,也不想她誤會他心中另有其人,光是想想,他就坐立難安。
重活一世,他終于體會到了被人牽制的感覺,這個人不是皇城裡頭至高無上的君王,也不是戰場上殺氣騰騰的敵軍,而是眼前這個如蒲草般柔弱卻堅韌的少女。
陸秦弓喉嚨發緊,萬千思緒湧上心頭,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柔聲道:“現在不方便,以後……我再跟你一五一十的講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清焰看着他鄭重其事的樣子,噗地笑出來,她促狹地道:“将軍果然偷聽我講話。”
她的眼睛亮亮的,一點雜質也無,陸秦弓擡手摸摸鼻尖,心虛的輕咳一聲。
疾風驟停,湖底的錦鯉探出頭,圓圓的嘴兒緩緩的吐出一個圓圓的水泡。
“趙姑娘……”一道急切的聲音在身後的屏風後響起,清焰轉過身,一張長着濃眉大眼的年輕的臉龐闖了進來,似乎在哪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