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哪有花兒願意這樣悄無聲息地凋謝呢?”孫月如垂眸注視着指尖的花苞,喃喃道。
清焰不言。
孫月如丢開手中的花,一把拉住清焰,目露哀求,“趙姑娘,這次我幫了你,你欠我一個人情,所以,可否也幫我一次?”
忍冬瞪大了雙眼:好呀,果然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麼快就找上門來了。
清焰仍含笑望着孫月如,“你說,我能做的,一定盡力。”
“你能的!不過一句話的事。”孫月如抓緊了她,急急地道。
這麼簡單嗎?清焰垂下眸子。
天幕已暗,大片的烏雲壓着頭頂,風雨欲來。
孫月如望了望頭頂的蒼穹,複又懇求道:“我表哥李可是校場的法算,也算将軍麾下的一員吧?求趙姑娘去跟将軍說一聲,請将軍找我父親說個情,讓他允了我與表哥的婚事……我、我實在是不想做妾!”
“你表哥為何不親去求将軍呢?或者,求你的父親?”
孫月如聞言整個肩膀跨了下來,她放開清焰,紅着眼眶道:“求過了,被落了面子,不了了之……”
所以,如果這門婚事不成,她極有可能會被主母孫夫人送去做妾,不是陸秦弓,也會是别人。她原也快認命了,直到方才陸秦弓為了清焰向李十三娘幾人發難,孫月如才在一片漆黑中窺見一線光明。
這個姿容無匹的少女原是鎮北将軍心尖上的人,若她去求她,同為女子,興許她就答應了。再不濟,她可以以恩相挾,畢竟,她可頂着孫夫人刀子似的目光毫不遲疑地站出來指證了李十三娘她們。
清焰了然,但仍疑惑,“你為何不親去求陸将軍呢?”何需她這個外人幫着去說情?
孫月如低下頭,絞着手中的帕子,“今日之前,我連陸将軍是何模樣都不曉得,更何況,我與他非親非故,貿然唐突,恐引他不快,隻怕弄巧成拙。”
清焰:“可是方才在席間你幫了他的忙,我想若你開了口,他不會不答應的。”
孫月如搖了搖頭,“我若非另有所圖,恐怕是沒那個勇氣站出來與李十三娘她們為敵的。就怕我一開口,将軍知曉前因後果,會惱了我。”
清焰失笑:“怎麼會,他就不是那樣的人……”
“趙姑娘這是不想幫我嗎?”孫月如打斷她,大大的眼睛睜着,弦然欲泣,“你與陸将軍相熟,這對你來說不過小事一樁,何必推三阻四。”
清焰倒抽一口涼氣。
她感激孫如月是沒錯,也懂得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可這不能成為綁架她的理由吧?而且她與陸秦弓是相熟,但沒熟到那地步啊!她該以什麼樣的姿态去同陸秦弓說這件事呢?他們一不是兄妹二不是夫妻,難道她就這麼大喇喇跑到他跟前開口:将軍,看在孫姑娘幫了我的份上,您就幫她一次?
他為什麼要看在孫月如幫了她的份上幫她?就因為他喜歡她?
她這是要仗着他對她的偏愛有持無恐?她能嗎?她敢嗎?
她不敢!因為這份所謂的偏愛是充滿不确定的。
這一瞬間,清焰思緒一籮筐,她才發現自己原來是這麼扭捏自卑的一個人。
“孫姑娘,我與陸将軍并非你想的那樣。”清焰解釋道,卻稍顯底氣不足。
孫月如冷笑:“陸将軍是怎麼跳下去救你的,他當時的表情那麼焦急,你以為我沒看見?他看重你!況且這對他不過是一句話的事,隻要他開口向我父親施壓,便能救我于水火。難道,你連這都不願嗎?”
“所以這就是你理直氣壯的理由嗎?”清焰被氣笑了。
她與陸秦弓之間的情愫不過才嶄露頭角,就已被有心之人盯上并加以利用。她應該是要還孫月如一個人情的,可她真的煩透了這種被人要挾的感覺。
孫月如仰頭直視她,氣勢不減:“這是我應得的。”
清焰凝視眼前的少女,發現她并不是像她外表所示的那樣柔弱。她完全可以親自去找陸秦弓的。以他的性格,也許會覺得去管别人府中的事,雙手未免伸得太長,卻仍舊會答應的。孫月如之所以拐彎抹角求到她身上,不過是忌着授人以柄,怕孫夫人知曉她的所作所為,将來會給小鞋她穿。
左右是她承了别人的情,清焰隻好道:“我答應你。”
孫月如緊蹙的眉頭松了下來,清焰卻話鋒一轉,“不過,孫姑娘不要抱太大的期待,畢竟我與陸将軍……”
她低了低頭,姿态千回百轉。
孫月如也是經曆過男女情愛的,哪會不明白,便道:“趙姑娘隻管去說,成或不成,你我都兩清了。”
清焰花瓣一樣的雙唇揚起一抹笑,“真佩服孫姑娘,想要什麼,便努力得到。”
這是贊揚的話,孫月如聽出來了,便回以一笑:“趙姑娘不也是嗎?”
兩人相視一笑,很有默契地在花園裡盤桓着,東聊西扯,談天說地,就是不提方才的事。直到一陣勁風掠過,方隐熒才着人來尋,說要下雨了,讓清焰趕緊回去。
清焰幾人疾步往挑春湖去,行至一半,才發現芙蓉不在。
“她說有事,讓我們守着姑娘,便走了。”忍冬道。
清焰颔首。
芙蓉不是她的侍女,其行蹤自不能由她定奪。
幾人一前一後踏入廊下,賓客已走得七七八八,早已沒陸秦弓的身影。清焰心中一陣失落,她一擡眼便看見方隐熒,忙走上前。
“咱該走了。”方隐熒自椅子上站起,不着痕迹打量一眼清焰,臉上的表情淡淡的。隻見她朝孫月如道:“六姑娘,孫夫人在外頭等你呢,一起走罷!”
孫如月應是,幾人剛走至廊坊外,雨點棉絮般飄下來,一旁候着的英國公府的侍女連忙撐開了傘遞過去。
清焰跟在方隐熒身後,與撐傘的忍冬并肩而行。
雖說已是暖春,臨近傍晚,又下了雨,涼意便開始向周身聚攏。清焰踩在被雨水打濕的石闆路上,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哆嗦。
“姑娘,是膝蓋又疼了嗎?”忍冬輕聲道。
清焰道沒事,“快走吧,待會鞋襪要濕了。”
一行人不疾不徐,精雕細琢的影壁近在眼前。
清焰透過蒙蒙雨霧,看見一道清隽挺拔的身影站在油紙傘下,聽見腳步聲,他緩緩地轉過頭,俊逸的臉龐朝她揚起了一絲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