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要了。清焰展顔一笑,雙手接過了那枚桃花結。她珍而重之的模樣令陸秦弓很是窩心,嘴角也跟高高翹起,都快咧到耳根了。
相比他稍顯孩子氣的雀躍,清焰自他對她剖白心思後,整個人都像飄在雲端中,暈乎乎的太不真實的感覺,幾乎是被他牽着鼻子走的。此刻她收了他的桃花結,除了低頭傻笑,便還是低頭傻笑。
少頃,陸秦弓見她一點表示也無,忍不住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沒好氣道:“你的呢?快給我!”
“什麼?”清焰墨玉般的眸子眨了眨,一時沒反應過來。
“桃花結!”陸秦弓簡直要被她急死了,“你該不會是給别人了吧!”
清焰啊了聲,原來是這個呀?
一對濃眉越擰越緊,陸秦弓越想越不對勁,“你該不會真給别人了吧?”
委屈巴巴的,仿佛下一瞬他就要捶胸頓足,惱憤而去。
清焰撇了他一眼,那嬌嗔的神色足以融化所有不安與猜疑。她從袖子裡取出一枚桃花結,笑咪咪地遞了過去。
陸秦弓眉頭一下子就舒展開來,他輕哼一聲,像個站在蜜餞鋪子前讨糖的小孩兒似的,忙不疊地将桃花結抓在手中。一大一小的兩隻手掌一接觸,他忍不住握了握那隻柔若無骨的柔荑。
清焰一震,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着,雙頰又染上了绯紅,她沒有動,垂着眼簾由着他握着。他手心幹燥,指腹生着薄繭,微微粗粝,但很暖很厚實。
誰也沒有說話,雨瀝瀝淅淅地下着,打在油紙傘上,如無數隻手輕輕叩着某人的心扉。
陸秦弓放開了清焰。兩人都紅着臉,眼神在相交的一刹那又稍顯慌亂地别過了頭。
他輕咳一聲,再開口時,嗓音已染上寵溺,“北涼的使臣下月便進京了,這段時間我無暇分身,不能常與你見面,你若實在想見我,便去找王嫂嫂,她會幫你知會我的。”
很自然的語氣,仿佛遠行的丈夫叮囑家中的小妻子。清焰一陣窩心,卻依舊難掩嬌羞,她揚起精緻的下巴,一臉不服輸的樣子,“将軍,忍冬要出閣了,我這幾日要收拾收拾讓她搬到昭園待嫁,還要給她準備嫁妝,恐怕沒有那麼多空閑想其他事情。”
陸秦弓濃眉微挑,他竟忘了這回事,也罷!
“那我若是想你了,便去昭園找你?”他帶着些許誘哄似的低聲道。
“……嗯。”低不可聞,清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他了。
一聲愉悅的低笑從陸秦弓喉間逸出,便聽他又道:“你那園子需要護院嗎?我讓衛聰明兒給你挑幾個可靠的練家子?”
清焰搖了搖頭,“不用,我那園子也沒什麼金貴的玩意兒讓那些個宵小牽腸挂肚的。”
再說了,請護院又是一筆花費,她母親給她留的嫁妝實在不夠她過那種一呼百諾的生活。
陸秦弓卻不以為然,要說金貴,還有人比得上她嗎?
偷偷的,他心裡有了考量,便笑道:“那行。”
他看了眼天色,已過了戌時,該放她回去了。陸秦弓心底忽然生出濃濃的不舍,他深深凝視着清焰,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樣印在腦海裡一般。
“我該走了。”他說,聲音微啞。
“……好。”清焰道,卻站着沒動。
“回去罷!”陸秦弓将傘遞給她,“我看着你進去。”
清焰将傘又推了回去,“還下着雨呢,将軍撐把傘吧!”
“大老爺們,還怕淋雨?”陸秦弓将傘又塞了回去。
“哎喲我說将軍,還有趙姑娘,就别讓來讓去了,這雨早停啦!”一旁披着蓑衣牽着馬的衛聰看了半天你侬我侬,眼見着兩人為了一把傘磨磨唧唧個半天,忍不住揶揄。
陸秦弓回身瞪了他一眼,将手伸到傘外,果然是停了雨。他收了傘遞給清焰,溫聲道:“你回去罷。”
清焰朝他嫣然一笑,轉身往門口走,兩道燭光投射在坑坑窪窪的小水坑上,她的身影拉被得老長。
躲在門後的忍冬與慕春連忙現身,無一例外面無表情。慕春将清焰手中還滴着水的油紙傘接過來,忍冬則輕手輕腳地去關門。
先是左邊那扇,再到右邊。清焰站在門後,終是在木門徹底關上之前回了頭。
陸秦弓還站在那裡,一片昏暗下,他眼裡熾熱的缱绻穿透濃稠的黑夜,使她心裡頭那匹小馬又開始撒開四蹄風馳電掣。
她低頭淺笑,眉眼彎彎,修長的頸脖在清幽的月光下凝出欺霜賽雪的白,這副情窦初開的模樣陸秦弓多年後仍記得一清二楚。
木門發出輕微的碰撞,徹底合上了。忍冬強忍着笑意插上門闩,挽上清焰的手臂,将她往回拖。
三人原還想摸黑回攬月齋的,哪知沒走幾步,方才引她們過來的小侍女持着一盞燈籠正等着她們。清焰跟在她的身後,隻覺得她周到得怪異,便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侍女停下腳步,微微躬身道:“奴婢青兒。”
清焰點點頭:“難為你了,如此貼心。”
青兒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便道:“這是奴婢的本分,再且,方才那位公子賞了奴婢,命奴婢幫姑娘看着點路呢!”
清焰聞言便打消了心中的疑慮,原來他打點好了,早早的給了封口費,難怪這青兒如此殷勤。
風停雨歇,月亮從雲端探出頭來,投下一路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