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盤已西墜,如銀的餘輝被火焰般的朝陽一點一點蠶食殆盡。
陸秦弓審視一圈屋裡的人,緩緩開口:“從現在起,清焰失蹤一事你們絕不可對外吐出一個字,否則……”
他的目光定在賴大娘身上,後者則連連擺手:“侯爺放心,就算外人拿鐵鍬撬我老婆子的嘴,我也不會多說一個字兒。”
陸秦弓微微颔首一笑:“如此便謝過大娘了。”說着便讓人将賴大娘送了回去。
“這幾日你們幾個如往常一般,該做什麼做什麼。江大業,你即刻将忍冬送回銀溪莊,無論何人問起,隻道清焰暫宿銀溪莊為忍冬安胎,切記!”陸秦弓道擲地有聲道。
王氏幾人隻得退出去,盡管憂心忡忡,還是聽陸秦弓的吩咐,若無其事地去桂香齋将生意料理起來。
“侯爺……”衛聰上前,望着陸秦弓那一身紫色朝服,欲言又止。
這早朝還上不上?是否要告個假?
“今日上朝時,我會向陛下請旨前往西營巡營,你回去準備。”陸秦弓道,語氣不容置喙。
“将軍是想以巡營為借口去救趙姑娘嗎?”衛聰問道。
陸秦弓點頭,為了清焰的名聲,他不能大張旗鼓的去找,隻能借巡營的名義出城了。
衛聰一喜:“将軍可是有頭緒了?”
陸秦弓冷聲道:“冒充何豐的男子正是廢太子的暗衛,六年前,機緣巧合下,他曾救過我一命。”
如此巧合?衛聰不禁咋舌。
忍冬與江大業一隻腳已踏出屋外,忽聞此言,她雙眸綻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忙又折返,還未及高興,她似是想到什麼,眸中的光彩又黯淡下去。
忍冬張了張嘴,絕望地道:“可是,已經過了七日了,燕王不知行至何地,姑娘隻怕……這該如何是好?”
她哭得哀恸,幾個大男人手忙腳亂寬慰一番,這時雷炎嘣出一句:“付娘子說的不無道理,女子若是失了清白,哪怕自個不尋死,也會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衆人具是一怔,忍冬慘白着臉,眸中的絕望翻江倒海地襲來。
她不意識朝陸秦弓看去,卻見他對雷炎的話置若罔聞,擡腳便往大門去。
忍冬那顆七上八下的心忽地失了重似的往下墜,“啪叽”一聲摔個粉碎。
這個世道于女子始終是不公平的,她多麼害怕陸秦弓就此放手,幹脆讓清焰跟着謝嘉前往西京為妾,這麼做無異于要了清焰的命。
眼下除了他們幾個,并無人知曉清焰失蹤一事,隻要陸秦弓肯伸出緩手,悄悄兒救回來,大不了,将她送回銀溪莊,她養她一輩子便是了。
忍冬暗下決心後,便一路小跑着去追陸秦弓,嘴裡不停地懇求着。
“我會找到她的。”陸秦弓停下腳步,回身打斷忍冬。
忍冬愣了愣,緊繃的面容稍稍松緩。
陸秦弓一歎:“你并不需要擔心什麼,這件事情錯不在她,在我心裡,她仍舊是從前那個趙清焰。”
忍冬呆住,感動不已。
陸秦弓雙唇微動,似在自言自語:“我隻要她好好活着,這便夠了。”
說罷他接過衛聰遞來的官帽戴上,旋身大步往外走,衛聰幾人也跟着上了馬,忍冬又追上前道:“侯爺,如有姑娘的消息,無論好壞,請務必差人前往銀溪莊告知一聲。”
陸秦弓沒有回頭,背對忍冬略一颔首,便策馬朝皇城方向奔去。晨光未出,棗紅色馬背上那道紫色的身影眨眼間便消失在街角。
金銮殿上,陸秦弓請旨巡西營。
駐紮在滁州的衛成軍約有兩萬餘人,原将領是已戰死的鄧老将軍。戰事結束後,皇帝并未将這支軍隊歸整到玄甲軍名下,隻派了鄧為先的副将徐威暫時接管。
陸秦弓的意思是,如果衛成軍在徐威的統領下仍能保持往日軍威,那便可擢升他為鎮軍大将軍,接替鄧為先率領衛成軍。
這番話于謝緻行可謂是正中下懷。陸秦弓已手握七萬玄甲軍了,照理說衛成軍歸攏為玄甲軍由他統率亦是順理成章,但皇帝并不想壯大陸秦弓手中的權力,又礙于他尴尬的身世遲遲無法決策。現在好了,陸秦弓主動提了出來,謝緻行當然要順水推舟了。
辰時三刻,終于結束了這漫長的早朝,陸秦弓沒有過多停留,出了宮門便快馬加鞭回到鎮北侯府。
阿照收到消息,早已将一應物品準備妥當,陸秦弓換了身勁裝,取了劍再抓過油紙包好的幹糧放兜裡,回身道:“去喊衛聰來!”
話言剛落,院子外頭腳步匆匆,為首之人正是衛聰,他身後還跟着雷炎、賀永以及江大業。
衛聰禀道:“侯爺,一切已安排妥當,即刻便可出發。還有賴大娘,三後内她便會随獨子鄭勝金前往郓城,屬下許了他郓城縣令一職。”
陸秦弓點頭,他不會殺了賴大娘這個知情者,隻是使了點手段,讓她再也威脅不到清焰的聲譽,畢竟,沒有一個母親敢拿自己兒子的性命開玩笑。
他将一封信遞給衛聰,道:“此次巡營,你替我去,将信交給徐威,餘下的便按章程來,十日内,我會救出趙姑娘與你會合,如果我們未及時趕回,你便想法子拖一拖。”
幾人又商議了幾句,事不宜遲,陸秦弓帶着一隊人馬出了城。一到城外,二十個輕卒銳兵便将身後一衆披盔戴甲的步兵遠遠抛下,此起彼伏的馬蹄聲很快消失在濡濕的道路盡頭。
陸秦弓帶着這二十個精銳一路疾蹄,很快便越過滁州地界。一路往西,馬背上的他不敢有片刻停歇。
燕王妃許文君身懷六甲,行程必不可能太快,他們抄近道馬不停蹄,最多兩日便能趕上。如果陸秦弓沒有算錯,謝嘉已到達峽州。
謝嘉刻意命他的暗衛在他出發後的第五日出手,目地就是要摘除他的嫌疑。而那暗衛隻要快馬加鞭,不日便能趕上大部隊。
陸秦弓隻需抄近道追上,再一路尾随,摸清楚清焰的所在,再在衆人酣睡中将她偷走,神不知鬼不覺。怕就怕,萬一謝嘉并沒有将她安置在一衆女眷當中,而是讓暗衛先将她送往西京,那麼兩日内他是無法追上他們的。
陸秦弓内心萬分糾結,無論謝嘉做哪一個決定,于他,于清焰而言,都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