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媽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我們姑娘隻是吃錯了東西,請大夫一瞧便知,夫人何必在這節骨眼上趕盡殺絕。”
“大膽!主母的決策,豈是你一個賤婢能置喙的!”汪嬷嬷喝道。
桌上的飯食已被盡數撤走,方隐熒方才大吐了一場,此刻整個人虛弱的靠在玫瑰椅上,面色蒼白,雙唇毫無血色,見汪嬷嬷如此強勢,費力地支起身子道:“公子可知,婆母要趕我走?”
“夫人早就派人去萦香苑告知公子了,公子說,全憑夫人這個做母親的做主。”汪嬷嬷冷聲道。
方隐熒鳳眸微睜,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他又去了萦香苑?”
“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怎麼到了少夫人這,就要死要活!如今不過是請您去莊子上避避,待好了自會派人接您回來。車都給您備好了,少夫人在這拖拖拉拉不肯上車,是要害整個伯爵府都染上時疫嗎?”汪嬷嬷擰起眉,面色極其不耐煩。
若不是主子下令,她是一步也不願踏入這院子的,如今她還站着說了好些話,也不知那疫氣有沒有找上她。
想到這兒,汪嬷嬷又将覆在面上的绫巾系緊了些。
這動作看似随意,但侮辱性極強,方隐熒登時紅了眼眶。蓮兒與陳媽媽護主心切,沖上前扭着汪嬷嬷就要打,奈何寡不敵衆,汪嬷嬷的衣角沒撈着一片,還被她帶來的人給按了回去。
她們專挑看不見的地方打,下手還極重,不知怎麼,一向果敢的方隐熒聽到她們二人慘厲的尖叫時,竟不受控制地咬着雙唇淚流滿面。
汪嬷嬷見勢又火上澆油了一把:“少夫人不肯走,是嫌莊子上待不慣?要不奴婢去知會員外郎一聲,讓他遣人來接少夫人回去?”
“不許去!”方隐熒倏地站起來,她眼眶通紅,全身都在抖,卻仍仰着下巴倔強道:“我再不受待見也是平昌伯爵府少夫人,輪不到你這個刁奴在我面前作威作福!”
汪嬷嬷呵地一笑,撇了眼方隐熒:“不知少夫人聽過這麼一句話沒有,落地鳳凰不如雞。”
方隐熒這會兒冷靜了些許,既然他們鐵了心要趕她走,她也是個要臉的,何苦還賴在這個虎狼窩裡。至于那個薄情寡義的男人,全當他是隻狗!不過是被一隻狗遛了一年半載,權當強身健體了。
隻一點,她絕不能由着他們将她送到莊子上,那跟等死有何不同?萬一她真的是染上了時疫,到了莊子上,那不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裴遠星介時不僅連寫休書的紙都省了,還能在她死後名正言順地霸占她全部嫁妝。
當機立斷,她命蓮兒與陳媽媽收拾了些緊要的物件搬上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平昌伯爵府。
從始至終,裴遠星都沒有出來看過一眼。穩妥起見,他們還是派了兩個婆子乘坐馬車遠遠的跟在後頭。
馬車一離開伯爵府大門,蓮兒便塞了錠銀子給車夫,請他想辦法甩開後面的人,改道明川醫館。
這輛馬車是臨時雇的,伯爵府可不會冒着染疫的風險用自己府裡的馬車,車夫不知道車裡的是伯爵府少夫人,他們隻告訴他,那是一個被主君厭棄的妾室,要送往莊子了卻殘生的。
現下白花花的銀子遞過來,車夫立刻兩眼放光,二話不說便答應了。這些時日,上京城家家戶戶閉門不出,路上人影都不見兩個,車夫七拐八拐一頓亂走,駕輕就熟地甩開了後面跟着的人,載着三人去了明川醫館。反正到時他一口咬定他已經将人放到莊子外頭了,至于後來怎麼不見了人,與他何幹?
衆人聽陳媽媽将事情的始未說完,皆義憤填膺,痛罵起平昌伯爵府那夥人,尤其是裴遠星,楊晴甚至說要雇幾個地痞給他套麻袋暴打一頓。
清焰蹲下來,輕撫方隐熒憔悴的臉龐。明明不久前,她還如一株開在初夏的牡丹般明媚熱烈,然而不過短短一月,這株牡丹便枯萎了。
她不明白一向與方隐熒相敬如賓的裴遠星為何如此絕情地對待自己的發妻,他甚至連個大夫都不給她請,便斷定她染上了時疫。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們成婚近兩年了,五百個日夜的相依相伴,哪怕是門前的一株野草,都能生出一絲感情,更何況這是他的妻子。
清焰越想越氣,恨不能立刻殺到伯爵府替方隐熒讨一個公道。
“阿清,有孕之人身子弱,你先帶她回去吧!”鄒仁善開口打斷了清焰的思緒。
清焰應是,她直覺這裡面還另有隐情,便決定将方隐熒帶回昭園後再來刨根問底。
陳媽媽亦不想在醫館久留,屈腰欲将方隐熒背起來,忽見頭頂槐樹枝桠輕搖,緊接啪地一聲,一個身高八尺的壯漢從樹上跳了下來。他兩步走到方隐熒跟前,眼睛卻看向清焰:“趙姑娘,在下來吧!”
清焰點點頭:“有勞雷大哥了。”
雷炎對昏迷中的方隐熒道了句冒犯,将她打橫抱了起來往門囗去。他走得很穩,清焰幾人提着箱箧跟在他身後,不一會兒便到了昭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