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焰試了試粥水的溫度,覺得正好,便坐在杌子上一口一口地喂陸秦弓。
此時的陸秦弓甚至可以用乖順來形容,清焰喂一口他便吃一口,完了擡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清焰總覺得他這眼神似曾相識,一碗清粥用完,她才想起,這不是雲起那隻飛睇狸看人的眼神嗎?
“我還想再吃一碗。”陸秦弓道。
昏睡了三天三夜,他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加之飯量本就大,一碗稀稀拉拉的白粥,于他而言連牙縫都塞不了。
清焰笑道:“你現在一次不宜進食過多,得少食多餐。”
陸秦弓隻好作罷,又覺頭癢,便道:“我想洗頭。”
清焰一臉為難,陸秦弓便委屈巴巴地央求道:“阿清,我頭癢得很呢……”
清焰可不上他的當,正色道:“你在雍水關打扙時頭癢了怎麼辦?總不能将頭埋雪地裡吧?”
陸秦弓歪了歪頭,拖着尾音思考了下,道:“打仗嘛,十天半個月不洗漱不很正常?”
軍情緊迫時,連吃口幹糧都是見縫插針,更何況洗漱換衣,反正又不止他一個人臭,再說北疆極其幹燥,臭又能臭到哪去呢?
“所以再忍耐兩天罷,反正你有經驗。”清焰笑了起來,端起空碗便要出去。
陸秦弓急得差點從榻上跳起,今時不同往日,他與清焰朝夕相處,再形容邋遢滿身異味,成何體統?哪怕她不嫌棄,他自己都覺得無地自容。
“你若不允,我便叫衛聰來了!”陸秦弓仰着頭,半威脅半央求道。
清焰定定地看着他,他生得實在俊美,縱使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不複從前的精神抖擻,整個人也瘦了一圈,那張轉折極其分明的臉此刻蒼白如紙,略顯脆弱,與從前威風凜凜的模樣大相徑庭。但這樣子的他,反而更加激起人的恻隐之心。
清焰歎了口氣,“好吧,我去問問師公。”
得了這半句承諾,陸秦弓耷拉着的嘴角又高高地翹起來。
片刻,清焰去而複返,手裡拿着幾條幹淨的帨巾和胰子。令陸秦弓意外的是,阿照也來了,端着盆溫水跟在清焰身後。
“師公說洗頭可以,随便洗洗,還要盡快擦幹。”清焰說着将帨巾和胰子放到床頭的矮幾上,端了張凳子放到床邊。
陸秦弓說都行都行,反正他哪次洗頭不是水一淋香胰子一擦再揉幾下,也沒洗得多講究呀。
阿照将溫水放到凳子上,猶豫了下,道:“趙娘子,要不還是小的來吧,您守了公子幾天幾夜,想必也累了,不如去歇歇?”
他拿眼瞅陸秦弓,那眼神仿佛在罵陸秦弓瞎折騰。
陸秦弓一聽清焰在他身旁守了幾日,立即說不洗了,要她去歇着。
阿照道:“公子,水都打好了,小的幫您呗。”
陸秦弓朝阿照瞪了一眼,面上的嫌棄藏都藏不住。
一個大老爺們讓另一個大老爺們幫着洗頭?說出去都讓人笑掉大牙,他幹脆将這頭擰下來得了,還洗什麼洗!
“我自己來吧,不就洗個頭。”陸秦弓撐着身子欲要坐起。
清焰一把将他按了回去,“還是我來吧,一會用了晚膳再睡不遲。”
尋常小事而已,陸秦弓不再糾結,照着清焰的指示将脖子慢慢扭到床沿。清焰坐在杌子上,一手将他的頭托到水盆上,另一隻手舀了水濡濕他的長發,擦上胰子後,又快速地按摩揉搓數下,這才用溫水洗淨。
擦頭發時,陸秦弓嫌躺着清焰還要費力托着他的頭,累得慌,便忍着眩暈坐起來。
“你用什麼給我洗的頭發,這麼舒服?”陸秦弓惬意地眯起眼睛。
清焰重新拿了條幹淨的帨巾絞着陸秦弓的發梢,聞言笑道:“尋常的香胰子罷了。”
陸秦弓隻覺得整個頭都輕了,人也精神不少,又道:“那定是你的手法好。”
清焰忍俊不禁,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不過是我自個怎麼洗便有樣學樣給你洗罷了,哪來的什麼手法?”
陸秦弓捉住她忙碌的雙手親了親,甜言蜜語海誓山盟張口就來:“阿清,辛苦你了,我會用我的下半輩子來報答你的。”
清焰撇了他一眼,笑道:“好啊!不過你的下半輩子,最好有個五六十年,不然我可不做這虧本買賣。”
陸秦弓雙眸溢滿了柔情,他聲音低啞,帶着些許蠱惑:“放心,我怎麼舍得讓你虧本,必讓你嫌得盆滿缽滿。”
一旁的阿照見在他面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陸秦弓竟也會騷話連篇,瞬間雞皮疙瘩掉一地。他抖了抖身子,帶着不可思議的神色悄悄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