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緻行瞥了眼他高高隆起的額頭,不由得放軟了聲音:“腫成這樣,鄭宣禦醫來給你瞧一瞧?”
謝秦弓隻道不必了,這點小傷于他而言,無足輕重。
謝緻行見他油鹽不進,才平息的怒氣又湧上來。不想破壞才剛建立起來便岌岌可危的父子情,他緩了好一會兒,長歎一口氣,道:“這般固執,簡直與你母妃一模一樣!”
說罷揮揮手,命謝秦弓滾下去。
黃廣松偷偷籲出一口氣,擡眸瞥了眼謝秦弓離去的方向,感慨這大皇子如此懂進退,又善拿捏,中宮與淩王那邊,這次真真是遇到勁敵了。
謝秦弓走在一眼望不到頭的宮道上。身邊皆是向他行禮問安的宮人與侍衛。他們喊他靖王殿下。
他終于走到了前世未曾駐足過的位置,卻沒有想象中的快活。或許,登高望遠,一覽衆山小的代價,是失去心愛的姑娘。
幾次曆經生死,她于他而言,已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若再失去她,餘生就算日日以鳳髓龍肝為食亦索然無味。
謝秦弓思潮翻湧,這一次,哪怕至死,他也不會放她離開。
他腳底生風,眨眼間便行至宮門,将帝王所處的勤政殿遠遠抛在身後。
宮門口停着輛驷馬軒車,極其寬敞華麗。
謝秦弓沒有乘車,騎馬更快。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見清焰。
一路暢通無阻,去往昭園的這條路,謝秦弓已走過不知多少次了,這一次,他帶着視死如歸的心情一路馳騁,心中預演了二人相見後的數種情景,然而當他站在敞開的大門前,看見了坐在桂花樹下默然垂淚的清焰時,隻覺心如刀割。第一次,他萌生退意。
雖是心不由意,但他到底還是傷了她的心,她又是這般甯折不彎,他真的怕她會棄他不顧。
這一刻,他倒情願自己是個懦夫。
進退兩難間,她發現了他。
沒有預想中的責難,她隻擡眸飛快地瞥了他一眼,面上淚痕猶挂,便不再看他了。
他一步步向她走近,看她因落淚而微腫的雙眼,還有微紅的鼻尖,隻覺得她每落的一滴淚皆在此刻化作成千上萬條荊棘,鋪在他落腳的每一處,每踏一步,便是錐心刺骨之痛。
她略帶審視的目光更讓他無處遁形,如芒在背,滿身華服亦如烙紅的鐵片,恨不能立即剝除。
此刻他半跪在清焰面前,面對她的诘問,喉結滾動一次又一次,才吐出一句艱澀無比的答案。
“難道我變成了謝秦弓,就不再是你心中的那個人了嗎?”
“就是因為無論你變成了何人,哪怕與我天壤之别,我依舊愛你如初,才使我更加痛心。”清焰擡起蓄滿淚水的雙眸,直直地看着謝秦弓,低聲道。
謝秦弓一陣狂喜,感動得無以複加,一時間竟無法言語,隻夢呓似的喃道:“阿清……”
“天爺呀,我到底該怎麼辦?”清焰突然大喊,雙手捂着臉,哭得肩膀一顫一顫。
謝秦弓的心仿佛被清焰揉碎了又拼接起來再揉碎,他站起來一把将她擁入懷中,一滴淚落在她烏黑濃密的鬓上。
清焰雙手環着他的腰,将臉埋在他的胸膛上。縱使一身簇新的華服,她還是能嗅到他身上獨有的青竹香。她貪戀地深嗅一口,慢慢地放開了他。
“你走吧,去走你想走的路,以後不必再來了。”清焰仰着頭,紅着眼,朝謝秦弓展顔一笑。
謝秦弓倏地放開她,往後退了兩步,一臉難以置信。
清焰眼角還銜着淚,她站起來往屋裡走,卻被謝秦弓握住了手腕。他掌心滾燙,隔着薄薄的衣料一路漫延到清焰發冷的胸腔。
可惜那團火再也點不着了。
“别走!”謝秦弓看着她,近乎哀求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