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溪猛地頓住腳步。宴離淮個頭要比鄭溪高出不少,看似是随意按着鄭溪,其實那手上的力道讓鄭溪痛得直冒冷汗。鄭溪暗自咬牙,面上卻平和地說:“我身體不好,幫不上忙。”
“不需要你幫忙,你在我旁邊待着就行了。”宴離淮慢悠悠地說:“你說,萬一放你走了,你在上面給我放暗箭怎麼辦?”
鄭溪看他渾然沒有危機臨頭的緊張,心裡又罵了句瘋子,順和地道:“公子說笑了,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我連劍都提不起來。”
“連劍都不會使的人,但是能熟練地使用勾爪。”宴離淮瞥了眼他腰側勾爪,笑了笑,“真奇怪啊。”
他借着門縫的昏光看着鄭溪的表情,“在客樓裡觀察了我的手下多久了,你臉上這張皮是你的重點觀察目标吧?若是我死了,你扮成守衛的樣子混在其中,恐怕都不會有人發現吧?”
鄭溪手指微蜷,不動聲色去勾袖中防身暗器,“公子……”
宴離淮沒功夫再扯這事,随手招來守衛,“看着他點,若是他在上面不安分,直接殺了。”
“是!”
葉星正在一旁擦着雙刀,待人走後,才問:“他真有那本事動手?”
“這人是全客棧裡第一個知道禦光派會破壞院牆的人,他當初若是把這件事告訴守衛,”宴離淮瞥了眼大門,“我們哪有今天這麼多麻煩事。”
葉星微哂,“就為了摧毀青雄寨,比我們先一步找到曲譜……殺了那麼多的住客。這人比你更像個瘋子。”
“畢竟這人完全是單打獨鬥。北漠商隊再厲害也隻是個商隊,他們的打手裡除了陳晔,也就隻有那個人厲害一點。”宴離淮指了指遠處擦汗的蘇合,說:“所以,他隻能孤注一擲,用命跟我們對賭。”
葉星把雙刀浸在火油桶裡,宴離淮繼續說:“我們現在手裡握着太多籌碼,要小心點這些想要和我們搶肉吃的瘋狗。”
“如果按照以往行事風格,你剛剛一定會讓守衛暗中找個機會殺了他。反正他也沒什麼用了,就算他藏着剩餘曲譜,那曲譜也一定在賀蘭圖和陳晔手裡。”
葉星抽回雙刀,擡眸看他,微一聳肩道:“可惜,他要找的兒時舊友偏偏是我們的師姐。沈鶴幫了我們太多。”
樓裡的住客都已經退到樓上,轉眼間一樓隻剩十幾個人。狂風如千層浪般不斷沖擊着大門,透過門縫隐隐能看到伏在地上鮮血淋漓的頭狼。
所有人提刀站在狼藉的大廳裡,冷木地盯着前方,穿過縫隙的昏光如碎星般鋪灑在每個人的身上,他們的衣袍早已被濃血染得看不出原貌。
“所以啊,我正想着到底要不要除掉這個隐患。”宴離淮後退兩步,虛擋在葉星身前,偏頭壓低聲音說:“糾結到快要瘋了。”
葉星看着他輕輕扯起的嘴角,微挑眉梢,借着這個姿勢,在他耳後輕聲說:“你其實是想讓他死在外面那群人的手裡吧?”
外面頭狼慢慢站起身,晃了晃腦袋,發出一聲粗喘。
“畢竟外面那群人也算是鄭溪的敵人。”宴離淮若無其事地摸了摸泛熱的耳尖,說:“如果鄭溪真死在我手裡,我會良心不安的。”
“說起來,我們倒是小瞧陳召了。”葉星收回目光,看向大門,“這人就算被關在密室裡,受了那麼多的重刑,竟然還能謀劃出這麼精密的棋招。”
外面狼嗥聲低嗚不斷,瞎了一隻眼的頭狼後退幾步,焦躁地撓動前爪。
葉星雙刀自掌中旋轉一圈,又被穩穩握住,她說:“要不是白小星阻止了淩息炸牆,我們這會兒恐怕已經成了這些狼的晚飯了。”
轟——!
最後一道門闩崩斷,變形的大門霎時被狂風吹開,漫天沙礫如蝗蟲過境般席卷而來,衆人被迷得睜不開眼,下意識後退兩步。
群狼自沙霧中沖出,張開獠牙撲向人群。
葉星手中雙刀“唰”地燃起烈火,如流星般劈開昏芒的塵沙,在與屍狼交錯間,利落地捅穿了對方的喉嚨。
宴離淮鐵鍊擲出,黑色“骨花”在半空中飛速旋轉,緊緊絞住屍狼脖頸,正要切斷頭顱時,不知從哪冒出個人,突然大喝一聲,手中彎刀高舉下劈——
滾燙的黑血潑出足有兩尺高,緊接着在葉星微微擴大的瞳孔裡,濺了宴離淮滿身。
“……”宴離淮用北漠語罵了句髒話,冷酷地說:“我真的是快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