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狼後頸插刀,倒地低嗚抽搐,那人握住刀柄,擡臂胡亂蹭掉臉上的血,“不好意思啊,老闆……”
他的話音驟然一頓,習武多年練就出的感知危險的本能讓他額角狂跳不止。他在那一瞬猛地擡頭,隻見附近幾頭屍狼接連重傷栽倒,黑血如泉水般不斷從傷口湧出。
太簡單了。
血窪蔓延到他的腳底。
這和剛才那些把大門撞到變形的狼群相比,簡直不像是同一種動物。
這群東西怎麼會這麼弱?
他在那短短數息間側頭,少主手中的火刀在風沙裡閃着微弱的光,火苗在貼近狼身時迅速攀上它們的枯毛,在将要燃起火星時,又被呼嘯的狂風吹滅。
彎刀深深斬進屍狼後頸,那人拔刀的動作不由加快。然而就在這時,仿佛某種打響戰争的信号一般,雙刀火焰消寂于茫茫昏暗,遠處的狼嗥也在同一時間戛然而止。
“——跑!”
沙暴中倏地沖出數十道龐然狼影,震蕩的沙礫随着血泥迸濺在狼爪間。它們毫不留情地踩着同伴鮮血淋漓的身體,騰躍半空,撲向眼前羸弱渺小的人群。
住客的瞳孔在陰影裡急劇收縮,那血腥可怖的身軀帶來的壓迫感讓他們血液瞬間凍結,住客怔怔忘了反應,隻本能地擡劍抵擋——
“走!”蘇合立馬扯着那人的後領,往樓梯方向跑,嘶吼道:“趕緊走!”
那人在污血中連滾帶爬,倉促回頭卻早已看不到那把插進狼頸的彎刀。不少人仍在擡劍抵抗,可刀劍殺不死兇猛的怪物,刹那間血肉爆濺,狼群躁動的粗喘蓋過了微不足道的慘叫。
葉星在一片血霧中疾馳而過,說:“它們在試探我們招數。”
“就和之前留在客樓裡的那些豺狼一樣,”
宴離淮的勾爪精準刺進身後僅剩一隻右眼的屍狼,半身腐爛的屍狼視線一黑,當即撞翻了身側同伴,跟在後面的狼猝不及防被龐大身軀絆倒,頓時摔成一片。
他一語雙關地說:“這招真是屢試不爽。”
但經過訓練的屍狼遠比那批試探陷阱的“先行隊”更加勇猛,後方的狼群立刻向兩邊擴散,越過掙紮起身的同伴,朝着木梯奔去。
方才一鼓作氣剿殺數隻屍狼的人群轉眼間慘死大半,丢了彎刀的住客在慌亂中撿起長劍,無意識瞥向側方,腳步猝然一抖。
遠處幾個住客被突然分散的狼群逼到了偏離木梯的角落裡,兩三隻屍狼緩慢逼近,似乎找到了什麼樂趣般,時不時故意猛沖逗吓那幾個瀕臨崩潰的住客。
那人握緊長劍,眼眶因憤怒泛起紅,還沒等有所動作,便見其中兩隻狼突然暴起,将擋在最前方揮劍的住客瞬間撕成碎片。
血花在遠處無聲炸開,其中一隻屍狼似是感知到了什麼,蓦地轉過頭,露出一張血肉模糊的狼臉,它左眼還插着一把匕首,附近的枯毛因火光被燒得糊黑。
昏暗中,隻見它慢慢咧開嘴,碎肉混雜着布料順着下巴滴落,似是在挑釁般看着他們。
那人怒吼一聲,正要去救人,後衣領便被人狠命一扯。蘇合提劍砍斷屍狼前膝,偏頭對他吼道:“媽的,你不要命了嗎!”
“他們……”那人被踉跄拽上木梯,失控地喊:“我要殺了它們,我要殺了——”
“你是第一天見到這群狼嗎,前日它們就是這麼撕咬……”蘇合看着他那張沾血悲憤的臉,刹那間明白了什麼,“你是主樓那邊的人,那天晚上你在主樓……”他偏頭啐了口血沫,“媽的,廢物。”
話音未落,蘇合心頭一驚,本能地旋身揮砍,然而屍狼的獠牙距離他的肩膀不過寸步之遙。蘇合咬緊牙關,長劍換至左手,正打算用右臂硬扛過這一擊時,卻聽“噗呲”一聲,屍狼猝不及防滾下木梯。
陳晔一甩劍上黑血,那往日膽小憨實的青年仿佛變了個人般,冷漠地掃了眼後方狼群,“大哥快走。我們的目的是把狼群引過來,不是和它們血拼。”
蘇合莫名眼皮一跳,卻來不及再多想,推着那人往樓上跑。
二樓。葉星敏捷避開堆積滿地的火油桶,掃了眼樓下攢動的狼影,“至少有三十頭,但我們的人隻剩下不到五人。”
“這些鬼東西遠比烏洛部那些野獸要兇殘數倍。看來比起捕獵,它們更喜歡逗弄那些獵物。”宴離淮收起爪鈎,跟在葉星身後,“若是讓它們沖進皇城,以皇上那點膽子,恐怕就要被吓死在龍椅上了。”
“世子在烏洛部馭獸秘術的基礎上,又改造了它們的行為習慣……它們變得太像人了,”葉星用手背擦掉沿着側頸蜿蜒下滑的血珠,繼續說:“不但會試探陷阱,還會在狩獵中途突然改變陣型。”
宴離淮跨過地上斷肢,偏頭看向遠處緊盯着自己的頭狼,佻達地沖它微擡下巴,笑道:“不僅如此,這獨眼的鬼東西還想着要睚眦必報呢。”
風沙如暴雨般沖刷着狼群,頭狼在昏光下晃了晃腦袋,憤怒地呲起獠牙。
“……但是,”葉星看着前方拐角,在周遭一片嘈雜中飛快地理着思緒,“烏洛部早已在數十年前覆滅,世子既然沒親眼見過烏洛部馭獸狩獵的場面,是怎麼在烏洛部的基礎上改造它們的?”
她皺了下眉,古怪地低喃:“僅僅隻靠幾本手劄,就能訓練出這種猛獸嗎……”
宴離淮腳步一止,擡眼看向葉星。
葉星隐約察覺到身後不太對勁,側頭一瞥,瞳孔急劇收縮:“躲——”
畫面仿佛在此刻定格,所有人都來不及說出任何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