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遠處的頭狼驟然加速前奔,如離弦的利箭般沖出沙霧。樓梯口的陳晔與蘇合根本來不及再跑,心髒狂跳間本能地舉起手中長劍,和其他慘死的同伴一樣被迫等待死亡的逼近。
站在走廊的葉星仍維持着側身的動作,腰後的雙刀卻已瞬息出鞘。
宴離淮卻荒誕地站在原地,沒去看任何人,隻直直盯着神色驟變的葉星。
巨大的陰影當空籠罩,蘇合下意識閉上了眼睛,陳晔做出揮砍的姿勢。
然而那頭狼卻越過了他們,踩着同類堆疊倒地的屍體,騰空躍上二樓——
那些混亂的記憶一瞬間湧入腦海,如刀片般切割着宴離淮的理智,耳邊的嘈雜仿佛隔了層海水般變得遙遠朦胧,他在怔愣間看見葉星朝自己撲來,本能地伸出雙臂。
葉星低罵了一句“瘋子”,當胸一腳将人踹遠。
頭狼狠撲向葉星,轟然連串巨響,葉星被一股難以抵擋的巨力推着砸開房門,沖勁卻并未緩和多少,接連撞翻身後小幾木椅。緊接着被狼爪重重按住肩膀,“砰”地一聲砸在了血泥迸濺的地面!
一切隻不過發生在刹那間,葉星大腦唰地一片空白,隻剩下嗡鳴不止。她用力眨着被血浸紅的雙眼,模糊的視線裡什麼都看不清,手上的雙刀卻已死死擋住惡狼的獠牙。
“……”重傷之下,葉星感知不到任何疼痛,濃烈的血腥沖撞着鼻腔,她偏過頭,想要說些什麼,然而鮮血卻搶先話音一步嗆咳出口。
耳邊的嗡鳴聲逐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頭狼暴怒的低吼。葉星閉了閉眼睛,用盡全力頂住寸寸逼近的狼頭。
我為什麼要幫他擋這一下?
葉星煩躁地想。
.
不該幫我的。
宴離淮無意識看着空落落的掌心。
如果當時死的是我就好了。
他慢慢閉上了眼睛,複又茫然睜開,眼前的畫面光怪陸離般扭曲變換,最終回到了幼年時在城外莊子裡的那段時光。
“阿娘。”
“那裡養的是什麼啊?”他看着眼前再熟悉不過的舍屋,聽到自己稚嫩地聲音響起。
南陽王妃輕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那裡面是你哥哥養的狗。”
宴離淮聽着惡吠不停的噪聲,皺了下眉,嫌棄道:“哥哥幹嘛要養這些東西,又醜又兇。”
王妃在他身後蹲下,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還記得上次出遊時我們途經的那個寨子嗎?你當時還說那裡大半夜有鬼叫,其實是那裡一戶人家經常偷狗回去施虐,後來知洲調查清楚原因,就把它們都救出來了。”
“就地放生不就好了?”宴離淮皺了皺鼻子,“幹嘛帶回來,味道怪臭的。”
“我們小淮怎麼這麼冷酷無情啊,”王妃使勁揉了揉他的腦袋,牽着他的小手往犬舍走,“那些狗都被打得遍體鱗傷,馬上就要冬至了,現在天這麼冷,就算放生,它們也活不過半月。”
宴離淮不情不願地瞥了眼那一排鐵籠。裡面瘦骨嶙峋的狗見到半大孩童,仿佛看到了什麼鮮肉般,發了瘋似的往外撲。它們布滿傷口的腦袋擠進鐵欄中間,鮮血順着撕裂的傷口不斷外湧,可它卻好像感知不到疼痛般,不斷地撕咬着空氣。
宴離淮被吓得後退一步,躲在了王妃身後。他眯眸看着對自己阿娘不斷吠叫的惡狗,不知從哪突然來了勇氣,撿起地上碎石塊,朝鐵籠狠狠砸去。
“小淮!你這個小混球——你給我回來!回去就讓你爹收拾你!”
宴離淮看着低嗚痛叫的惡狗,得意地冷哼一聲,拍了拍手上的灰,往外走了。
冬日的涼風拂過,屋前披着雪衣的紅梅在半空輕緩飄蕩。
宴離淮背起手,悠閑地踩着薄雪,不經意間一擡眼,恰好看到了遠處站在樹下陰影中的少年。
宴知洲在那時起就策劃好了一切。
宴離淮對上少年的目光,仿佛冥冥中某種預兆般,年幼的宴離淮眼中笑意盡數消失,背在身後的手攥起了拳頭。
我應該在那時候就殺了他的。
少年手上端着本書,看到宴離淮宣戰似的鬼臉也不在意,隻是溫和地笑了笑。
殺了他,所有人都不會死。
也不會再有這麼多的悲劇發生了。